雞蛋冰的小說世界

　　───我們這樣要是懷孕了怎麼辦？───

　　在夜間探險活動即將開始前，昏暗環境是氣氛營造的重點，所以架設牆上的臨時燈光僅打開其中兩盞，以藉由矇矓不明的光線來保持對未知的恐懼。

　　我們這一組是第一個出發的組別，帶隊幹部是有著手藝社大嬸稱號的佳怡學姊，在出發前，凝雪還刻意叮囑我。

「你要好好保護鈺婷哦。」

「放心吧，她那麼……，噢！妳這個暴力女。」

我話還沒說完，醜小鴨馬上就往我腳上用力一踩。

「誰叫你又想講我的壞話。」醜小歉惡人先告狀。

「我又還沒講完，妳怎麼知道我一定是講壞話。」

「用猜的也知道。」

夜遊路線顯然是條平時罕有人煙的郊區小徑，路上佈滿枯枝與落葉，每一腳踏出，都會發出喀吱喀吱的聲響，為這寂靜的夜晚增添幾許詭譎。

　　但我們這個小組卻有一個地方和這蕭瑟夜景格格不入，那便是帶隊的佳怡學姊，照理說，夜遊時的氣氛應是緊張懸疑的，可是佳怡學姊不時從口袋拿出零食塞嘴巴的舉動，卻是很難在她身上看到任何的緊張感。

　　「喂，巧克力球，你認為學長說的那個故事是真的嗎？」醜小鴨小心翼翼不斷往四週打量，就像是深怕有人會突然從路旁草叢衝出來一樣。

　　「應該是假的吧，在台灣發生分屍案都是大案件，應該多多少少都會有人聽說過才對，在場大部份的人都沒聽過，那也太奇怪了一點。」我猜測地答道。

　　一想到剛剛健仁學長的惡作劇，即使已經知道是開玩笑，回想起來仍是心有餘悸。

　　健仁學長將手電筒一閃，地面上出現的東西赫然是一隻斷掌，頓時把大伙給嚇得花容失色，若非剛才所處建築物並無玻璃，我想現在地上應滿是被尖叫聲震破的玻璃。

　　不得不承認，這種方式的效果真的很好，因為不只是女生在聽完鬼故事後個個心裡毛毛的，就連我這樣的男生也開始覺得黑暗中，似乎處處風聲鶴唳。

　　女生害怕的感覺一出現，在夜遊活動就是男生福利的開始，在出發前我已經看到有幾組男女間的距離開始拉近，那時候我就在想，那些女生是真的感到害怕嗎？還是她們本來就對那些男生有好感，害怕只是一個製造合理的藉口而已？

　　一組有四個人，我們這組自然還要再拆成一男一女的兩個小組，當時並非我不與阿達爭取蒼井空，而是我們兩個都知道本組蒼井空和松島楓的差距，爭執之下，最後結果是由出剪刀的阿達取得勝利，而我自然只能吞淚繼續與醜小鴨，不對，是松島楓廝混。

　　而在夜遊活動的規定裡，湊成一對的男伙伴和女伙伴手是要牽在一起的。

「我可不可以不要叫你松島楓？」

　　「不行，學長有規定一定要這樣叫，知道了嗎，巧克力球。」醜小鴨刻意在巧克力球加重重音。

　　「可是我覺得這樣叫妳的話，算是對女神的一種褻瀆ㄟ。」

　　「什麼意思？」

　　醜小鴨想了想，最後似是想通了什麼，她轉過頭以凌厲的目光望著我。

　　「為什麼你跟加藤鷹都怪怪的，不對，是所有人聽到我們名字都怪怪的，該不會我們這些名字跟那種色色的片子有關吧？」醜小鴨一臉懷疑問道。

　　「三字經開頭有云，『人之初，性本善』，『善』就是好的意思，所以這句話的正確解釋應該是，『性』是人類最原始的本能，而且本來就是很好的，因此我們要正面看待，不需要覺得色色的。」我假裝正經地說道。

　　「歪理，你不要亂解釋，小心古人會從地下爬起來敲你腦袋。」

　　「這句話又不是我第一個這樣說的。」我低聲抱怨道。

　　醜小鴨和我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走了一段路後，我們來到一個兩側都是夜總會的路段，看著土堆上漫生的雜草，夜晚的涼意似乎又濕冷了幾分。

在夜遊活動中的諸多禁忌中，不要拿手電筒亂照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尤其到了陰宅附近更是如此，我們自然不會沒事找事去觸犯禁忌，但好奇心作祟下，偷瞄兩眼是避免不了的。

　　聽說在國外某些國家的夜總會，因為規劃得宜，所以並不會給人陰森恐怖的感受，但這個觀念現在顯然並不適用，或許是因為雜草叢生的關係，也或許是心理因素，那道不清說不明的詭異始終圍繞著我們的感受。

　　「妳很害怕嗎？松島楓。」

　　「不……不會啊，你幹嘛？」

　　「不害怕妳幹嘛抱我抱那麼緊。」

　　「你很討厭ㄟ，手借我抱一下又不會怎麼樣。」

　　「我們這樣要是懷孕了怎麼辦？」

　　「你才會懷孕啦！」

　　醜小鴨用手肘狠狠往我肚子頂了一下，似是在抱怨所謂會懷孕的說法。

　　站在目的地的建築物前，我們看著那破敗外觀與窗戶間所冒出的雜草，僅從外表看來，就已經具有問鼎鬼屋的氣勢。

　　「我們一定要進去嗎？」醜小鴨怔怔看著眼前建築，臉上滿是猶豫。

　　「都已經來了，不然呢。」

　　看她這種緊張的模樣，我忍不住心血來潮，想作弄她一下。

　　「松島楓，妳看一下那邊。」我把手電筒指向前面地上一塊椅子般大小的水泥塊旁邊。

　　「有什麼好看的啦。」

　　「妳沒有看到嗎？就是那個啦。」

　　「那個？」

　　「妳真的沒看到？」

　　我故作驚慌的表情，讓醜小鴨明顯也跟著緊張起來，她緊抱我左手的力道又加了幾分。

　　「妳再看一次，就在那邊。」

　　「沒……沒有東西啊。」

　　在醜小鴨眼睛直直盯著手電筒方向的時候，我覺得時機成熟，便偷偷把臉靠近她的耳朵旁……

　　「哇！」

　　為了避免把其他人也嚇到，而且也只是想跟她開個小玩笑，所以我在醜小鴨耳朵旁的這一喊，聲音並不大。

　　只是醜小鴨的反應卻讓我措手不及。

　　「啊……啊……啊……」

　　醜小鴨不間斷高聲尖叫，她轉過頭，緊緊抱住我。

　　「松島楓！妳不要抱那麼緊啦！我只是跟妳開玩笑而已，沒有東西在那裡！」

　　「啊……」

　　「別推！我要跌倒了！」

　　「啊……」

　　「小心！我……」

　　我們兩人這場鬧劇是在其他三人的手電筒照射下結束的，當醜小鴨發現事實真相只是我的惡作劇後，瞪向我的眼神比平常還冰冷十倍，而在起身之後，即使她心裡害怕，卻是怎麼也不肯再抓住我的手。

　　佳怡學姊站在我們四人身後，阿達和我對看一眼，兩人輕輕點頭。我走向前，深呼吸一口後，慢慢推開已經腐朽不堪的木門。

　　嗄吱作響的聲音，在漆黑中讓人感到毛骨悚，拿著手電筒的手，速度緩慢地慢慢掃過前面房間。

在手電筒不算明亮的光線下，我們看到已經敗壞傾斜的桌椅，還有天花板常年失修的日光燈架一端脫落，僅餘另一端懸於上空，而燈管則是摔落地面，碎了滿地。

探險活動為了避免走馬看花，因此有規定要找到所謂的任務道具。我們在一樓滿是蛛網灰塵的客廳廚房等地大致尋了一遍後，並無任何斬獲。

　　「一樓我們都找過了，不在這裡。」我對著阿達說道。

　　「那上二樓吧。」阿達指著剛剛轉角處的方向說道。

　　走到樓梯口，等阿達牽著蒼井空的手上樓梯後，我看了看旁邊還在賭氣不說話的醜小鴨。

　　「還在生氣？」

　　「啍。」醜小鴨沒有回答，只是回了我一個冷啍和白眼。

「別那麼小氣嘛，我只是開個玩笑，沒想到妳那麼……那麼緊張。」看到醜小鴨眼神不對，我連忙把原本想說的膽小改為緊張。

　　「啍。」

　　「還是不原諒我？」

　　「啍。」

　　走上樓梯，我們看到前面的阿達指著一個房間，顯然是想從那裡開始。我對他點頭表示明白後，以極輕的音量在醜小鴨旁邊說道。

　　「如果我以身相許的話妳會不會原諒我？」

　　「我會恨你一輩子。」醜小鴨瞪我的眼神更犀利了「然後在你上廁所的時後拿剪刀去找你。」

　　「那妳要怎樣才會消氣？」我將雙手護在下檔前，說道。

　　「等一下如果你再嚇我的話，我以後就再也不理你了。」

　　「所以……」我想了想後問道「是不是只要等一下我不嚇妳的話，妳就會原諒我的意思。」

　　「呵呵。」醜小鴨不帶笑意地冷笑兩聲，然後迅速斂去笑容「我再考慮考慮。」

　　我們一行人走進剛剛阿達所指的房間，感覺上應是主臥室，而諾大房間內僅剩一張破損不堪的彈簧床與一個巨大衣櫃，在沒有其他擺設與傢俱下，房間顯得十分空曠。

　　唯一比較值得注意的地方，便是在彈簧床的床頭，放了一尊洋娃娃。有許多人說過，但凡像人偶之類的東西，因為形態問題，特別容易吸引不乾淨的東西附身。

　　也因此，當看到那尊洋娃娃的時候，我有一股錯覺，就是覺得它似乎正在瞧著我，但定神一看，卻又沒有任何異樣。

　　奇怪，這尊洋娃娃怎麼那麼眼熟？不會吧，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我平常又不玩洋娃娃，怎麼會覺得眼熟。再看了它一眼，我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急忙把手電筒轉向其他地方。

　　我們幾人走進房內，沒走幾步，就聽見蒼井空開心輕呼。

　　「在這裡，找到了。」

　　所有人齊忙望去，看見彈簧床的床腳，有一個用厚紙板做的鬼臉，正是我們此行所要尋找的任務道具。我們走向床邊，由阿達把它拿起，正當要離開的時候，蒼井空突然發出一聲驚呼，聲音中藏著恐懼。

　　順著蒼井空所指方向，我感覺到的已不是陣陣涼意，而是如墜冰窖的刺骨寒風，我轉頭望向阿達，只見他的臉上也是無限懼意。

　　一道人影正懸在陽台，對！是雙腳騰空地懸在陽台。

　　夜風將他的白袍吹起一角，由於長髮掩蓋而無法看清面容，但令人不寒而慄的，卻是那頭頂與天花板間連繫的繩索。

　　我已經無法控制身影的顫抖，直覺涼意已從腳底竄上腦門，讓牙齒忍不住不停打顫，我發抖地將手電筒照射的方向，由那人的衣角逐漸向上，只希望這是一場錯覺。

　　在我幾乎認定自己見到的是場命案時，落地窗兩側的窗簾竟開始激烈擺動……

　　「哇！」

　　突然出現的大叫聲讓我瞬間跌坐在地，兩道身影自窗簾閃出，衝向我們。

　　十分鐘後……

　　醜小鴨和蒼井空兩人分別坐在床上，已成帶淚梨花的她們，讓幾個始作俑者尷尬陪笑在一旁。佳怡學姊正在安慰蒼井空，而受到驚嚇的醜小鴨，則是由我負責去撫慰她受傷的心靈。

　　「學長，你們玩笑開得太過份了啦，這樣真的很恐怖ㄟ。」阿達皺著眉，對站在一旁的大蕃薯學長抱怨道。

　　「不好意思，我們也沒想到會這樣。」大蕃薯尷尬地笑道。

　　難怪今天一直沒有看到去死團幾個學長，原來他們提前跑來這裡佈置了。

　　又過了幾分鐘，兩個女生的情緒也終於好了一些，只是在佳怡學姊的提議下，等會下一組過來的時候，雖然學長還是會突然出現嚇他們，但掛在外面的那個上吊假人，卻決定先放下來，以免等會又有女生被嚇哭。

　　我仔細看了一下假人，它是由練習CPR的安妮娃娃、假髮和實驗衣組成，即使近看都覺得有點毛毛的，別說在這種視線不明的狀況，就算在大白天，肯定也會把人嚇個半死。

　　在離開的時候，我回頭再次望向床頭那個洋娃娃，再看看站在一旁的怪咖學長，終於知道那熟悉感來自何處。

　　「學長，我們這一組的名字是你們取的吧？」我在經過肌肉男學長旁邊的時候問他。

　　「呃……，那是娘砲的建議。」肌肉男學長突然一楞，把手指向娘砲。

　　「你別全推給我，我原本是要選吉澤明步的，是你堅持要松島楓的好不好。」娘砲學長對肌肉男學長抗議道。

　　果然沒錯，難怪我在拿到巧克力球這名字的時候，總覺得有去死團作祟的痕跡，一般辦活動的時候，應該沒有人會用這種名字當代號吧。

　　回程與來程不同，我們走另一條路回去，據佳怡學姊的說法，這是為了避免兩個小組間碰面才安排的路程，而回程這條路，是附近住戶對外的聯外道路，因此兩側路燈照得整條路燈火通明，光線充足下，那種夜深人靜的恐懼感也少了許多。

　　醜小鴨並沒有再抱著我的手臂，但在回去這段路，我卻是扶著她的肩膀慢慢前進，這種動作頗為親密，一般會這麼做的都是情侶，但看到掉眼淚的醜小鴨，我卻是自然而然地就這麼扶著她，她沒有任何反抗，我也並不覺得有任何異樣，總之便是十分自然。

　　「感覺好一點了嗎？」我對醜小鴨問道。

　　「沒有。」醜小鴨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睛有些紅腫「因為在我旁邊的不是帥哥，所以感覺不好。」

　　「拜托，長那麼帥的帥哥站在妳面前，妳還嫌東嫌西的。」

　　「那有帥哥長得像比克大魔王的。」醜小鴨笑了一下，只不過嗓子裡仍存有些許哭音。

　　「七龍珠我也有看好不好，我覺得我比較像達爾吧。」

　　「一點都不像，你才不像達爾，你明明就是阿格利星球人。」

　　「醜小鴨妳別想罵我，我聽得懂英文。」

　　「再不然……，你長得像普烏也可以。」

　　「普烏我們手藝社已經有一個了，別把我也拖下水，我一直以為妳只看連續劇，沒想到妳也會看七龍珠。」

　　「誰叫它重播那麼多次，每次轉台不想看到都不行。」

　　說說笑笑間，醜小鴨慢慢擺脫了負面情緒，只是剛哭過的她，即使心情好了些，也仍舊和平常開朗的她有點不同。

　　「哎喲。」

　　醜小鴨不知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我連忙伸手扶住她，所幸沒有摔倒在地。

　　「ㄏㄡ……，你不盡責。」醜小鴨看著我，抱怨道。

　　「人又不是我殺的，誰知道馬路會有石頭。」我連忙解釋道。

　　「不管，誰叫你沒有好好保護我。」

　　「等一下。妳想幹嘛。」

　　「呵呵。」

　　「ㄟ，『美伢鐵拳』是人家蠟筆小新他媽的絕招，而且是鑽頭，那有人像妳這樣鑽肚子的啦。」

　　「你罵髒話。」

　　「哪有。」

　　「別跑。」

　　「除非妳不再鑽我肚子。」

　　「不管，就讓我鑽一下會怎樣。」

　　「停！不要再用妳的『醜小鴨鐵拳』鑽我了！」

　　和醜小鴨追逐，讓我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也許是慢慢習慣身邊有這麼一個呱噪的傢伙，所以和她打鬧，似乎已經逐漸變成生活中的一部份。

　　回想剛剛和她那樣親暱的互動，若是換了思瑜學姊或凝雪，我還會這麼自然不以為意嗎……，不，雖然我萬分期待和她們有這樣的接觸，但是，我的心態絕不會如此輕鬆。

　　看著眼前這不算漂亮的女孩子，我第一次開始覺得她長得相當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