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冰的小說世界

 　　───我不禁問自己，自己究竟是喜歡凝雪哪一點？───

　　在黎明即將破曉的前一刻，我們騎車來到海邊，在潮聲規律起落中，等待天亮。

　　為了避免蒼蠅無謂打擾，我和醜小鴨一左一右把凝雪夾在中間，在海岸邊的觀景台上，倚著前方木欄杆，蒼蠅們幾次想靠近，卻在我與醜小鴨的護衛下無功而返，只能在不遠處等待時機。

　　「哇，好浪漫　哦。」醜小鴨看著海邊發出驚嘆。

　　「黑漆漆一片有什麼好浪漫的。」我看著前方，不以為然地說道。

　　「發揮你的想像力好不好，你想想看哦，想看看這個畫面，如果這時候有個白馬王子緩緩從岸邊靠近，含情脈脈看著我，然後在陽光從身後升起的時候，對我輕輕說聲『我……愛……妳……』，有沒有有沒有，要是這樣的話，我肯定會受不了，馬上跌到愛情裡面的。」醜小鴨陶醉地說道。

　　「妳腦袋燒壞了？都幾歲了還在等白馬王子，妳不覺得等牛頭馬面還比較現實一點嗎？」我毫不留情戳破醜小鴨不切實際的幻想。

　　「ㄏㄡ，你真的很討厭ㄟ，一點想像力也沒有。」醜小鴨對我這個破壞她幻想的傢伙露出嫌惡表情。

　　「鈺婷妳可以找他當妳的白馬王子啊。」凝雪對醜小鴨開玩笑地說道。

　　「找他？算了吧。」醜小鴨不屑地答道。

　　週遭黑暗逐漸開始消失，雖然此時還看不見升起的太陽，但它所綻放的光和熱已在影響著大地。

　　「討厭鬼，我問你哦，剛剛你發現親你的人不是凝雪，有沒有很失望啊？」醜小鴨看著我，臉上滿是幸災樂禍的神色。

　　何止失望，簡直是憤怒到比火山爆發還嚴重一百倍吧，只要一想到剛剛親我的人是健仁學長，我就完全無法忍受，沒想到除了父母長輩之外，第一個吻我的人竟然是個男的，呃……，和醜小鴨那個愛的麵條，我絕不會承認那是個吻的。

　　這明明就是詐欺，明明說是要讓凝雪親的，怎麼可以在交貨的時候欺騙消費者！這跟瘦身廣告那種減肥前減肥後的詐欺行為有什麼兩樣……，不對，是比廣告還要惡劣一百倍！人家廣告至少模特兒的性別還是一樣的，不會突然由女生變成男生。

　　「是……，是有那麼一點點啦。」我並沒有道出實情。

　　「只有一點點嗎？」醜小鴨不相信地繼續追問我。

　　轉頭望向凝雪，發現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望著我，只是這時候不管回答有或沒有，我都覺得並不是個好答案。

　　「比一點點還要再大一點點啦。」

　　「比一點點還要再大一點點。」醜小鴨疑惑地重覆我的說法「這樣算是很大一點點還是很小一點點啊？」

　　「就……，妳真的很煩ㄟ，每次都喜歡在一些小細節上面打轉。」

　　「這叫實事求是好不好，再不然……，乾脆再叫凝雪補親一下？」醜小鴨轉向凝雪，上揚語氣透露出她想看好戲的念頭。

　　我和凝雪對看一眼，發現她的眼中有些尷尬。雖然我很想回答說「好啊，再叫凝雪親一次。」但如果我這樣回答，我和蒼蠅三人組他們又有什麼差別？

「ㄏㄡ，只是開玩笑的而已，你們兩個幹嘛這樣。」醜小鴨笑道。

　　天際愈來愈亮，但我心裡卻開始感覺疑惑，因為照理講應該出現的太陽卻始終沒有在海邊出現。

　　「怎麼還沒有看見太陽呢？」凝雪似乎也發現同樣的問題。

　　「啊！我知道了。」醜小鴨突然大叫道。

　　「妳知道什麼？」我問道。

　　「我們現在是在台灣的西邊吧？」醜小鴨問道。

　　「嗯。」凝雪和我點點頭。

　　「海邊那個方向是西邊啊，太陽怎麼可能從西邊出來！」

　　不……不會吧。

　　我們竟然忘記太陽是從東邊出來的，而且誇張的是，那麼多人出來玩，事前竟然沒有一個人想到這件事。

　　此時大家似乎都與我們發現同樣的問題，一陣彼此數落的嘻鬧聲響起，不過大家笑歸笑，倒也沒有什麼不滿情緖，只是純粹開開玩笑罷了。

　　「ㄏㄡ……，這樣就不能拍到海邊的日初了。」醜小鴨嘟著嘴，有些失望地把手機收起來。

　　「不能拍日初也沒關係啊，我們可以學那種青春偶像劇那一幕有沒有。」我笑著說道。

　　「學哪一幕？」凝雪饒富興致地追問。

　　「就很經典的那幕。」我張開雙手迎向海邊大聲說道「讓我們一起享受青春，奔向夕陽吧。」

　　「你又在耍無聊了，現在是早上ㄟ，那來的夕陽？還是你打算自己一個人待到下午。」醜小鴨瞪了我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凝雪。」遠處的健仁學長向我們喊道「我們這一組要拍合照了。」

　　「好，我馬上過去。」凝雪答道。

　　凝雪離開我們回到她自己組上，我和醜小鴨看著前方逐漸明亮的海洋，雖然沒有看到太陽從海上升起，但這時間的海仍有屬於它獨特的美。

　　「ㄟ，我問妳一個問題哦。」我用手肘頂了頂醜小鴨，然後說道。

　　「你想問什麼？」醜小鴨看著前方回答，沒有轉頭看我。

　　「就是啊，如果將來有一天妳被夢麟學長拒絕的話，妳會不會考慮找我這一型的男朋友？」我轉頭望向她問道。

　　「呸呸呸。」醜小鴨移開腳步，加大我們之間的距離，然後緊緊盯著我做出防備姿態「你幹嘛詛咒我，而且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你不要想太多。」

　　「反正妳的機會也不大，假設一下是會死哦。」

　　「假設也不行，反正你不能對我有非份之想。」醜小鴨異常堅決地說道。

　　「誰對妳會有非份之想啊，像妳這種需要愛心的博愛座我是打死不會坐上去的，我只是想知道……，想知道我在女生眼裡，她們到底是怎麼看我的而已。」我語氣平淡，卻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我為什麼是博愛座！」醜小鴨先是駁斥博愛座的說法，然後繼續問道「你真的只是想知道自己在女生心中是什麼樣子而已？」

　　我看著醜小鴨，輕輕點頭。

　　我對醜小鴨有非份之想嗎？說實在話，真的沒有，至少我從未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之所這樣問她，是因為我以前總是由男生的角度來看問題，未曾站在女生的角度，審視自己是否是女生心中的合格對象。

　　「雖然你這個人有點懶散，穿著打扮也很隨性，然後對於女生的話題弄不太懂，騎車的技術……唉……不提也罷，最重要的是，你長得還不夠帥，書也唸得不夠好，口袋還常常是空的，接下來就是……」

　　「停停停，我的缺點有那麼多嗎？怎麼妳把我批評得好像完全沒有優點一樣。」

　　醜小鴨看著我，臉上的表情似乎在說本來就是這樣。

　　「你本來就沒什麼優點，不然你舉個例子看看。」

　　「我……，我很節儉啊。」

　　「你那不算節儉，你是本來就沒有錢花。」

　　「再不然……，我從來都不花心。」

　　「那是因為從來就沒有女生喜歡你的關係。」

　　「這……，好啦，所以我在女生眼中一無是處就對了啦。」

　　「其實也不是真的一無是處，你有一點其實還勉強算OK的。」

　　「哪一點？」

　　「就是呢……，你是個好人。」

　　「好人？等一下，你這個好人是什麼意思？」

　　「就是那種會領好人卡領到死的那種好人啊，雖然好人通常都沒有機會交到女朋友，可是呢，女生有事的話第一個想到的總是好人，所以呢，如果有一天你可以鼓起勇氣大膽去追女生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的。」

　　為什麼現在好端端的，我還會莫名奇妙收到一張好人卡啊！

　　「那機會有多大？」

　　「如果那個女生是我的話，而且你是誠心誠意，我或許、可能、也許會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會給你機會吧。」

　　「那如果女生改成凝雪呢？」

　　「百分之一中的百分之一吧。」

　　萬分之一嗎？換句話說，也就是幾乎完全沒有機會的意思。想到這，我忍不住有些氣餒。

　　「那我呢？如果你到時候被凝雪拒絕，你會不會考慮找我這樣的女朋友？」

　　「這……，雖然在妳的身上找不出一絲與我審美觀有任何符合的地方，準確來說，應該是妳顛覆了我價值觀中對美麗的定義，但是呢，至少妳很可愛。」

　　「ㄏㄡ……，只有可愛而已嗎？」

醜小鴨嘟著嘴，對我用可愛稱呼她不是非常滿意。

　　「ㄟ，妳以為符合我對女生可愛的定義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嗎？」

　　「是嗎？那你對女生可愛的定義是什麼？」

　　「嗯，只有當女生外在無法用美麗、漂亮、或正妹之類的形容詞，同時內在也無法用溫柔、體貼、大方來形容她的時候，我才會稱一個女生『可愛』的。」

　　「呵呵，說得真好。」

　　醜小鴨瞇起雙眼，讓我感到一絲危險的氣息。

　　「好啦好啦，我說真的，其實妳還蠻不錯的啦，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我覺得妳真的可能要練習一下怎樣打扮自己，雖然人家說內在比外表重要，可是說真的，有幾個男生交女朋友的時候會先看她的內在，外表不合格就先淘汰掉了吧。」

　　「還好意思講，難道你不也是這種男生嗎。」

　　今天的活動終於告個段落，當大家騎車踏上歸途時，有不少人打著哈欠，徹夜未眠對大家來說，畢竟還是太過耗費體力。

　　我隨著車隊騎在清晨路上，沒有太多的紅綠燈，也沒有太多吵雜的聲音，路上只有清掃街道的清潔人員，與三三兩兩早起運動的人們。

　　「喂，你的背借我趴一下，好累哦，我覺得自己快要睡著了。」身後的醜小鴨在我耳邊說道。

　　「我可以拒絕嗎？」

　　「不行。」醜小鴨不理會我的抗議，斷然拒絕。

　　我用左手揉揉疲憊的雙眼，感覺到身後女孩倚在身上的重量。

　　外貌真的有那麼重要嗎？我不禁回想剛剛與醜小鴨的對話。

對認識很久的朋友，或者必需相處一輩子的夫妻，內在或許是答案卷上必需得分的重點題目，但對正處於追求或暗戀的男女來說，內在是不是只能算是所有題目完成後，才最後進行的那道加分題呢？

我不知道再過十年、二十年後的我答案會不會不同，但在這個時候，我是真的認為外表非常重要。

　　我不禁問自己，自己究竟是喜歡凝雪哪一點？

　　長長嘆口氣，雖然我想告訴自己，我喜歡的是凝雪的個性與內在，但不得不承認，自己真實的答案是如此敷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