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冰的小說世界

 　　───如果你是開玩笑的，我會很生氣───

　　下午四點多的校園，我一個人坐在大樹下，雙眼惺忪打了個大哈欠，用尚未聚焦的雙眼直視前方，在一連幾堂專業科目折磨後，慵懶地放鬆自己。

　　一陣風讓地上幾片落葉揚起，也連帶將沙土吹入眼窩，我揉揉雙眼，幾滴淚水帶著沙土自眼角流落，這時，一個柔美聲音自我身後響起。

　　「先生，一個人嗎？」

　　「這個問題嘛……，如果不把現在在我後面那個『背後靈』算進去的話，對的。」

　　「不是『背後靈』，是可愛的『守護天使』。」

　　「好吧，那就……比『背後靈』還恐怖的『守護天使』吧。」

一位有著曼妙音調，然後自稱『守護天使』的『背後靈』自背後走出，坐到我的旁邊，果然不出所料，這個有著柔美聲音的女孩是醜小鴨。

　　「你幹嘛自己一個人坐在這裡？」醜小鴨問道。

　　「嗯，享受午後陽光，欣賞自然美景，然後感受徐徐和風，還有思索人生方向，順便看看漂亮女生，大概就這樣吧。」我聳聳肩，隨口答道。

　　「明明就是無聊蹺課跑來這邊發呆吧，幹嘛講得好像很有藝術氣息一樣。」醜小鴨看了我一眼，說出事情的真像。

　　「妳要這樣理解也不是不行啦，反正藝術家大部份的行為都是正常人無法理解的。」

　　「可是我怎麼覺得你不像藝術家，反而比較像流浪漢。」

　　「妳不懂，有聽過『梵谷』嗎？他生平一直都非常窮困潦倒，到死後作品才有人欣賞。」

　　「所以你是說我應該先收集你的一些東西，然後等你死掉以後，這些東西就會變得很值錢嗎？」

　　「我現在手上有一張剛剛擤過鼻涕的衛生紙，你要先收藏起來保值嗎？」我把椅子上剛剛拿來擤鼻涕的衛生紙拿起來要交給醜小鴨。

　　「ㄏㄡ，拿開啦，超噁的。」醜小鴨拍開我的手，皺眉看著我。

　　還記得在小學，男同學抓到小蟲子，常常會拿到女生面前炫耀，甚至是放到女生面前故意嚇她們。這時候我與醜小鴨之間的互動，其實就像是小學的男生女生一樣，我故意拿著衛生紙不斷靠近醜小鴨，而她也是不斷拍開我的手，然後口裡講些「無聊，幼稚」之類的話。

　　「我警告你，你再不拿開的話，我就要吐你口水囉。」醜小鴨縮到角落，惡狠狠地對我說道。

　　「拿去丟就拿去丟，幹嘛這麼兇。」我故作委屈表情，裝可憐說道。

　　「裝無辜也沒用。」

　　「好啦，我順便去上個廁所，待會再回來。」

　　「慢用！」醜小鴨坐在長椅，抬起腳踹了我的翹臀一下。

　　最近的洗手間大約有一百公尺的距離，我隨手將衛生紙丟在路旁垃圾桶裡，緊接著便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等我再繞回來，已約莫已經是五分鐘後了。

　　這時候，我突然心血來潮想跟醜小鴨開個玩笑，打算從她身後突然來個大叫嚇她一嚇，於是我故意繞一大圈路，然後躡手躡腳靠近醜小鴨身後的大樹。正當此際，一個矮胖而又富喜感的身影突然出現醜小鴨身前。

　　普烏？奇怪，他的表情怎麼怪怪的，還三不五時向背後張望。

　　我順著普烏向後張望的目光，發現不遠處同樣躲在樹後的阿達和小呆，他們此時正對普烏激動地比手劃腳，而普烏則是面露猶豫及掙扎。

　　看著眼前行為詭異的蒼蠅三人組，我突然想起一些往事。

之前曾經有一次，我跟班上幾個同學騎車經過加油站的時候無聊打賭，賭輸的那個人必須只穿一件四角褲跟加油站的女店員要電話號碼。當那個賭輸的倒楣鬼滿臉悲苦，雙手護在褲檔回頭張望時的表情，與現在的普烏是何等相像，而我們幾個躲在一旁瞎起鬨同學的嘴臉，也正如現在阿達和小呆兩人的寫照。

　　阿達和小呆這時候也發現了我的身影，與我互相揮手打了個招呼，然後右手食指置於雙唇中間，做出噤聲動作。我會意地點點頭，然後將焦點轉到醜小鴨與普烏身上。

　　「嗨嗨嗨，鈺婷。」普烏聲音有些尖銳，看得出他很緊張。

　　「嗨，普烏。」醜小鴨對普烏笑了笑「你這堂也剛好沒課？」

　　「對啊，很剛好。」

　　對話到此就結束了，然後是兩個人無聲的對視。醜小鴨察覺到普烏的異常，奇怪地看著他，而普烏則是眼珠轉了轉，面露難色。

　　「你有其他事情嗎？」醜小鴨試探地問道。

　　「有。」普烏緩緩點頭。

　　「那是什麼事？」

　　「就是……就是……，下禮拜六體育場那邊有一場演唱會，然後……」

　　「嗯。」醜小鴨側著頭看普烏。

　　「我剛好買了兩張票，想問妳說有沒有空？」普烏把一張門票遞給了醜小鴨。

　　普烏把話說完，表情終於鬆了一口氣，還不自覺把頭望向阿達和小呆躲藏的地方，所幸醜小鴨的注意力全在門票上，並未注意到普烏的視線。

　　「你應該不是想約我吧。」醜小鴨抬起頭，笑道「好啦，這張票我會幫你轉交給凝雪，至於她去不去，我就不知道了。」

　　「不是不是。」普烏連忙擺手「我不是要約凝雪，我就是想約妳一起去看。」

　　「約我？你確定？」醜小鴨張大眼睛，意外地說道。

　　「確定。」普烏深吸一口氣，正經說道「鈺婷，妳下禮拜六有空嗎？」

　　醜小鴨古怪地看著普烏，似乎沒料到普烏真的是想約她。

　　「我知道了，你該不會是打賭賭輸了，然後是被處罰的對不對？阿達跟小呆他們該不會躲在旁邊偷看吧？」醜小鴨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呃……」普烏尷尬地笑了笑「他們……不是……就……，反正我不是被處罰，我是真的想約妳去聽演唱會。」

　　「為什麼？」醜小鴨這次真的驚訝了。

　　「因為妳很可愛啊，然後個性也很好……，總之就是，呃……，我很喜歡妳，就……就這樣。」

　　「喜歡我？可是你喜歡的人不是凝雪嗎？」

　　「嗯……就……，其實我也不算真的喜歡凝雪，那時候只是因為大家起哄，問要不要一起公平競爭追凝雪，所以……反正就是那樣子，更何況，像凝雪那樣的女生怎麼可能會對我有意思。」

　　醜小鴨的笑容收了起來，她沒有生氣，也沒有開心，平靜得讓人覺得奇怪。

　　「你是認真的嗎？」

　　「嗯。」普烏忙不迭地點頭。

　　「不是開玩笑？」

　　「嗚。」普烏忙不迭地搖頭。

　　「如果你是開玩笑的，我會很生氣。」醜小鴨說完，再補了一句加強語氣「真的會很生氣。」

　　「我沒有開玩笑。」

　　「真的？」

　　「嗯。」普烏再次忙不迭地點頭，這次他頭點得很快，讓臉部肥肉跟著一起上下震動。

　　「那……，給我一點時間考慮一下好不好？」

　　普烏離開時，臉上流露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的神情，三步併作兩步，逃向阿達與小呆的藏身處。躲在樹後的兩人將手搭到普烏身上，將他夾在中間離開現場，而普烏離開前，仍不忘轉頭望了醜小鴨一眼。

　　目送蒼蠅三人組離開後，醜小鴨怔怔看著手中門票，眼中沒有絲毫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