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冰的小說世界

　　───穿著新娘禮服的歐伊西，逐漸轉變成初見時的那個……紫色女孩───

　　踏上紅毯的那一端，或許是存在無數女孩心中的夢想。

　　她在心中是不是也曾經幻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與訂定終身的那人走上紅毯這一幕呢？我看著舞台上的凝雪，不禁在心中暗自猜測。

　　是錯覺嗎？還是只要女孩穿上婚紗都會讓人感到這麼與眾不同呢？

　　凝雪，是我心中永遠的紫色女孩，但看見她穿上雪白婚紗的這一刻，對我心靈的撼動卻不亞於植在記憶最深處的紫色身影。裸露香肩略顯骨感，身形亦有些單薄，可現在的她在我眼裡竟是如此完美，美得讓人看不見任何缺點。

　　「歐伊西，這個藥是妳那天向我要的。」

　　舞台上，一位打扮成老學者的演劇社社員把手中的藥遞給歐伊西。

在劇本設定中，這位老學者是歐羅肥大公的好友，同時也是看著歐伊西成長歷程的長輩，今天他是從遠方來拜訪許久不見的老朋友。這些內容，在剛剛凝雪更換婚紗的時間裡，已藉由肌肉男學長和老學者的對話來點明。

　　歐伊西最終還是無法抗拒父親的壓力，被迫嫁給阿薩布魯王子，現在的場景，是即將舉辦婚禮教堂的後台。

　　「謝謝。」歐伊西緩緩抬頭看著老學者，眼中似是失去了靈魂。

　　「妳真的決定要這個樣子嗎？」老學者感嘆道。

　　「我已經做好決定了。」

　　「好吧，只是我還是必須提醒妳，這個藥一旦吃了，就會永遠陷入長眠，除非有人能為妳獻上『真心的吻』，否則妳將永遠無法醒來。即使明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妳還是不後悔嗎？」

　　歐伊西看著手中藥瓶，緩緩搖搖頭，老學者看勸不過她，只能長嘆一聲轉頭離去。

　　獨自一人坐在椅子上的歐伊西，凝視手中藥瓶許久，最後露出一抹慘淡的微笑，將藥飲入腹中。

　　『孟德爾頌』的『結婚進行曲』在整個舞台環繞，場中氣氛為之一換，成為充滿歡欣和喜悅的婚禮場面。

　　歐伊西面無表情挽著父親的手，在眾人祝福目光下緩步進入禮堂，在父親將她的手交給新郎阿薩布魯的那一瞬間，她才微微抬起頭，冷冰冰看了他一眼。

　　明知道這只是一場戲劇，但當凝雪挽著肌肉男學長的手出場時，我卻陷入了現實與戲劇的交錯混亂。在這時間點我產生了一種錯覺，彷彿要嫁人的不是戲中角色的歐伊西，而是現實世界中，伴隨著我大學生活點滴的凝雪。

　　「在場有沒有來賓反對這婚禮？」神父對著場中眾人問道。

　　在戲劇安排中，此刻並無任何人反對，挑糞怪人出場的時間是在婚禮進行到交換婚戒的那刻。

　　可此時的我卻不知是過於融入角色，還是對凝雪與歐伊西兩者間產生角色渾淆，我的情緒竟在『結婚進行曲』播放時不斷隨之起伏，一等到神父問在場有沒有人反對時，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聲脫口而出。

　　『我反對！』

　　隨著我這聲巨吼，整個場面變得極靜，不只觀眾嚇了一跳，連舞台上的演員也頓時愣在原地，因為在所有劇組人員認知中，挑糞怪人的出場並不是現在。

　　「你……怎麼自己亂改劇本。不再發呆了，還不快上場。」演劇社社最先反應過來，轉頭對我低聲說道。

　　「呃？」

　　「直接上場了，快！」

　　演劇社社長直接往我屁股一踹，讓我踉蹌不穩，差點跌倒地站上舞台。

　　「凝……凝……」我在舞台上，結結巴巴想說出台詞。

　　當所有人都等我說出台詞時，我卻亂了分寸。

　　「怎麼又是你？你跑來婚禮上幹什麼？」

肌肉男學長對我怒目而視，再次因為場中的失控而讓演員說出了不屬於劇本的台詞，但也因為他這句話，我終於找回方才腦中快閃消失的記憶。

　　「歐伊西！妳不要嫁給他！」挑糞怪人大吼道。

　　「你來破壞這一切的嗎？把他給攔下了！」歐羅肥大公怒不可遏地說道。

　　挑糞怪人一腳踹開擋在面前的護衛，直接往教堂正中心歐伊西走去，就在此時，阿薩布魯王子說話了。

　　「你是誰？」阿薩布魯王子沉聲喝問。

　　「我……」挑糞怪人面對王子的目光，一時語塞。

　　「今天是我與歐伊西的婚禮，不管你今天來的目的是什麼，一切都等到婚禮結束後再說，只要你在接下來的婚禮能誠摯地祝福我們，對於你剛剛的無禮，我可當作沒看到。」

　　「不能等到那時候。」挑糞怪人搖搖頭說道。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阿薩布魯王子臉色陰沉如冰。

　　「我……我沒有要東西。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阿薩布魯王子已是處於爆發的臨界點。

　　「我只是想跟歐伊西小姐說幾句話。」

　　身為當事人的歐伊西小姐冷漠看著眼前一切，一直等到挑糞怪人講出想和她說話的時候，她臉上的表情才終於有所鬆動。

　　「喲……，我們帥氣的挑糞怪人是來做什麼來著？原來只是想和美麗的歐伊西小姐說幾句話而已。喲喲喲，怎麼，你總不會是來求婚的吧？沒想到我們歐伊西小姐竟然是這種人，在有了婚約之後……」壞後母尖酸說著。

　　「你閉嘴！」歐羅肥大公氣得滿臉通紅，對壞後母喝斥道。

　　壞後母面對大公毫不留情的喝斥，雖然臉上流露出悻悻然的表情，但最終還是閉上口不再說話。

　　「你！滾！」歐羅肥大公轉頭對挑糞怪人大聲吼道。

　　「歐羅肥大公，歐伊西小姐不是真心喜歡阿薩布魯王子的，你不能逼她做她不喜歡的事，這樣是……」

　　「不用你來教我！」歐羅肥大公大聲吼道「她是我的女兒，這世上沒有人比我還要愛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好，她或許現在不懂我的苦心，但她以後一定會感謝我的。」

　　「可是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愛情的權利。」

　　「愛情，哼，這種虛無飄渺的東西難道比生活更重要嗎？你這樣低賤的人哪裡懂得什麼叫愛情，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給我立刻滾出這裡！」

　　「可是我……」

　　「滾！」歐羅肥大公再次發出天威般的怒吼。

　　「你們沒有聽到大公說什麼嗎？還不趕快把他給拖出去！」阿薩布魯王子終於抑不住內心的怒吼，對一旁的護衛大聲道。

　　挑糞怪人轉頭望向始終未曾一語的歐伊西，歐伊西終於忍不住發出嘆息聲。

　　「你今天為什麼要來這裡？」

　　「因為……」

　　「你不是有話想跟我說嗎，現在可以說了。」

　　「歐伊西，你跟他……」阿薩布魯王子臉露驚訝地道。

　　「他只是想來跟我說幾句話而已，你又為什麼不讓他說完？」歐伊西輕聲地說道。

　　「可是今天是我們的婚禮啊。」阿薩布魯王子急道。

　　「正因為今天是我們的婚禮，所以我們才不能阻擋任何為我們獻上祝福的人。」

　　「他不是來祝福的。」阿薩布魯王子大聲說道。

　　「等他說完我們不就知道了嗎。」歐伊西淡淡回應完阿薩布魯王子後，轉頭望向歐羅肥大公「爸爸，讓他把話說完再離開，可以嗎？這是我……出嫁前的最後一個請求。」

　　歐伊西軟聲細語的問話聲，打動了歐羅肥大公，他面色鐵青地思考半晌後，終於點頭答應。

　　「等他說完，就立刻離開。」

　　「可是大公……」阿薩布魯王子不甘心地說道。

　　「王子殿下，就讓他把話說完吧，說完後我會立刻讓他離開的。」

　　待所有喧嘩聲靜下後，挑糞怪人深情望向歐伊西，以往不可高攀的身影正站在自己眼前，告白之後，難道真的就能改變什麼嗎？

　　「到了這時候，你究竟想對我說什麼？」凝雪看著我，緩緩說道。

　　「我這一輩子不曾在乎過什麼，自從生下來的那一天起，我一直有種感覺，活著的目的，不過就是按照上帝的安排，每天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每天吃飯、每天工作，然後每天睡覺，我不懂什麼是愛，也不懂什麼是恨，只知道每天就是應該要把這些事情完成，這一切都好像那麼理所當然，直到那天……，直到我遇見妳的那天。」

　　告白的這些話自從那天排練成功後，接下來幾次排練讓我愈說愈順，不再出現滯礙，可是這些台詞對我而言，卻並非單純的劇本台詞那麼簡單。

　　在某方言而言，這些話也是我一直藏在心裡未曾告訴凝雪的話語。

　　「妳就像天上的月亮，很美，在晚上給了我光亮，告訴我應該要去哪裡。我知道我永遠不可能碰到月亮，所以我知道我永遠不可能得到妳，但……，我知道我可以坦誠面對月亮，告訴她我心裡的一切。」

　　說到這，我頓了頓，認真看著凝雪臉上每一分表情的變動。

　　排練的氣氛與正式演出時完全不同，現場演出的舞台上沒有NG，不管演得好壞，甚或是忘詞漏句，都不可能向台下的觀眾喊卡重來，也因此，此時的現場氣氛是異常凝重，挑糞怪人對歐伊西……，不，我對凝雪的告白在眾目睽睽之下，認真且無半分虛假　

　　這一切，不僅僅只是融入角色，而是……我等於挑糞怪人，

　　「我不在乎未來是什麼，因為那是以後的事情，即使在說完話的下一刻我就會馬上死亡，我都不會後悔這個時候的決定。對現在的我來說，全世界只剩下一件事情，就是……我喜歡妳……我深深的喜歡妳，自從第一眼看見妳開始，妳就一直出現在我的夢裡，妳的身影不斷佔據我的生活，佔據我的想法，讓我不再能控制自己的想法，只想著無時無刻地想見到妳，在這時候，我想說的，就是……我愛妳。」

劇中人物挑糞怪人的內心世界，在這一刻似乎與我自己的內心世界重疊在一起。我終究還是無法把現實與戲劇分割開來，挑糞怪人對歐伊西的告白，與我對凝雪的思慕又一次地融合在一起。

　　穿著新娘禮服的歐伊西，逐漸轉變成初見時的那個……紫色女孩。

　　「我愛你。」挑糞怪人再次認真說道。

　　聽見挑糞怪人終於開口告白的歐伊西，臉上露出後一抹苦笑。

　　「你是真的喜歡我嗎？」

　　凝雪以幽幽的語氣說著不在劇本上的台詞，這讓我思考為之一滯，還在想要如何回應這句不在劇本中的話時，凝雪已經再次回到劇本裡面，打散了我不必要的煩惱。

「太遲了……，如果你可以早點告訴我這些……那該有多好。」

鮮豔的血漿自嘴角流下，與潔白婚紗成了鮮明的對比，場中的歐羅肥大公、壞後母、阿薩魯王子等所有人皆因歐伊西的變故而變得驚慌失措，頓時亂成一團。

第三幕的燈光，就在眾演員的放開喉嚨的尖聲中變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