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說親女生一定伸出舌頭才算有禮貌嗎?───
我趴在窗前,怔怔看著放於鐵窗架上的玻璃鞋……。不,應該是布鞋才對。
學姊是喜歡我的……吧?不,學姊肯定是喜歡我的。
回想長久以來學姊對我的態度,我由剛開始認為的不可能,逐漸變成懷疑,到了今天,這個答案終於變成心中一直期待的肯定。
學姊果然喜歡我。但……下一步應該怎麼做?
「因為……我會誤會你完全愛上我了。」
道別時學姊所說的這句話,讓我反覆思索許久。如果這句話學姊是說「因為……我會誤會你愛上我了。」,那我會視為理所當然不過,但是話中所多的『完全』兩字,聽起來感覺就轉了一番味道。
這是學姊在提醒我要在她和凝雪間做個決定吧?只有這樣子,二分之一才能變成百分之百,這樣話裡的『完全』兩字才可以解釋得通。可是這會不會是自己多想了呢?學姊也許並沒有這個意思,純粹是自己想太多了呢?
唉……,『事不關己,關己則亂』。以往看別人陷入愛情迷網的時候,老是笑他們腦袋瓜子是不是進了水,不然怎麼只要一戀愛,智商就下降一半,行為處事變得跟幻稚園小朋友沒什麼兩樣,尤其是他們還常常會去想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情,想把這些小事當成愛情是否存在的證據。
傻瓜,戀愛的人都是傻瓜!不然我怎麼會為學姊話裡的兩個字斟酌這麼久,還想藉此知道學姊真正的想法究竟是什麼!
今天我和自己最喜歡的兩個女孩子親吻了,可是我卻未曾感到如願以償的快樂,只是憑添無數以往從未想過的煩惱。
凝雪是睡美人,思瑜學姊是灰姑娘,對了,還有一個機車又煩人的醜小鴨住我隔壁,聽起來自己好像跑進童話百科全書裡面,在夢境裡和故事的主角發生種種互動。那我自己呢?該不會也是什麼故事的男主角吧?鐘樓怪人?歌劇魅影?總不會是木偶奇遇際還是史瑞克吧?
唉……,好煩哦,為什麼每次想到這些事的時候都這麼讓人煩心不已。
唰的一聲,對面窗簾被拉了開來,突如其來的明亮光線讓我雙眼微微一閉。
「你不會覺得累嗎?怎麼還不趕快睡覺?」凝雪雙肘倚著窗沿,看著我微笑道。
「是蠻累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睡不太著。」我笑了笑,答道。
「你有心事?」
「沒……沒有啊,妳幹嘛這麼問?」我心虛地回答道。
「騙人……」凝雪嘟起嘴,拉長尾音抱怨道「你明明就有心事,從演完戲以後你人消失一段時間再回來就怪怪的了。」
「有……有嗎?」我的心虛更加嚴重了。
「有。」凝雪肯定地點點頭「你最後回來幫忙收東西的時候整個人都心不在焉,不只東西一直掉地上,還連續撞到人撞了兩次。」
「哈哈,應該是今天太累的關係吧,哈哈。」我抓抓頭,乾笑道。
「是嗎?」
凝雪側著頭,想在我臉上看出真偽,她的目光對心虛的我而言,就如同中午時分的熾陽讓人無法直視,我下意識偏過頭,不敢與她直視。
「我覺得你今天演戲的時候很帥哦。」
「咦?」
姑且不論是真心稱讚還是單純安慰,今晚三個女孩,醜小鴨、思瑜學姊和凝雪都說今晚演戲的我很帥。可是……,如果我真的帥的話,那為什麼她們之前都不說,而是選在今天不約而同稱讚我?
我已經明白,也已經接受自己長得並不好看的事實,那她們為什麼要稱讚今天的我很帥?『挑糞怪人』這角色怎麼也用不到這個字稱讚吧,那說我帥該不會是認為我的演技不佳而安慰我吧?
「我演戲的時候真的很帥嗎?」我忍不住開口問道。
「嗯,超帥的。我超喜歡今天的你的。。」凝雪點著頭,認真答道。
「妳這樣說我都覺得怪不好意思的,別再這樣說了啦,要不然我真的動心了怎麼辦?」我輕笑道。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凝雪臉上頓時失去笑容,這讓我感覺得出來,現在……,她並不是在與我開玩笑。
「你是真的喜歡我嗎?」凝雪隔著窗望著我說道。
這句話讓我再次回到戲劇之中,那是第三幕挑糞怪人對歐伊西告白時,凝雪所說那句脫離劇本的對白。今天在這只有我們兩人的窗前第二度聽見,我不得不去懷疑那並非凝雪演戲一時的口誤,而是她真的想問這句話。
這並非歐伊西對挑糞怪人的問話,而是……,凝雪對我的問題。
「哦……,那個……,就……就應該是吧。」
我小心翼翼,卻又有些不知表達的聲音,肯定聽來很呆,可是凝雪卻沒有絲毫想笑我的意思,她別過頭,表情顯得有些凝重,雖然眼神看著一旁角落,但渙散的目光讓人明白她的注意力其實並不是在那裡。
「你的手借我一下。」
凝雪的要求令我奇怪,但我還是依她所言把手伸出,凝雪隔著鐵窗握住我的手,並往裡面塞進一樣東西,在她緊握的掌心裡,隱約感覺是張卡片。
我納悶地想打開來看,她卻打斷了我。
「現在不準看,要等我待會關燈睡覺以後才能打開。」她緊抓著我的手,不讓我打開來。
「哦……,那……」
「我要休息了,你也早點睡吧。」
正當我以為今天的對話將就此結束時,凝雪卻轉頭望向我放在窗架上的布鞋,我差點忘了這件事,卻沒想凝雪已經注意到它。
「這隻鞋子,是思瑜學姊的吧?」
咦?她怎麼知道?
「學姊的鞋子為什麼在你這邊?而且還只有一隻?」凝雪疑惑地輕聲問道。
「我……」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凝雪,要告訴她說睡美人與灰姑娘的故事嗎?這樣的話要從何說起,學姊住處的那個吻別嗎?
「你等我一下。」
凝雪離開窗,等她再次出現窗前,手裡提著一隻右腳的布鞋。
「這個給你,這樣才不會不公平。」
不公平?我看著眼前款示顏色都不同的左右兩隻鞋子,實在無法搞清楚女孩們的心思到底在想些什麼。
「你可以告訴我嗎?」凝雪的聲音很輕……很輕,但因此時夜裡的寂靜,也才勉強可以聽清。
「什麼?」凝雪的問題太過籠統,讓我無法確定究竟要回答怎樣的答案。
「就是……」凝雪微微低下頭,感覺似乎有些緊張。
「就是什麼?」我同樣將聲音放輕,低聲地問道。
「就是……,你之前親女生,也是像今天這樣子嗎?」
「啊?」
我……之前親女生?這……我之前哪有什麼機會去親女生啊!而且我今天這個樣子有什麼問題嗎?
男人有些事情絕不能承認,因為這事關男性最基本的尊嚴,親吻這件事也是如此,即使沒有親過,也必須裝作很有經驗,即使完全沒有任何經驗,也不能承認自己的技巧生澀,因為這只會顯示出自己的沒有人要的行情而已。
聽凝雪的語氣,我今天親她的時候該不會是少了什麼步驟忘了做吧?
「哈哈,我不太懂妳的意思ㄟ。」我用力擠出笑容,強笑道。
「就是……」凝雪先是低頭,而後像是鼓氣勇氣地抬起頭望著我說道「你之前親女生的時候,都是這樣輕輕一點而已嗎?沒有……沒有……」
凝雪該不會是指伸出舌頭『喇機』吧?難道說親女生一定伸出舌頭才算有禮貌嗎?看著眼前凝雪害羞的模樣,我覺得自己腦袋實在有些混亂。
「凝雪……」
「嗯。」
「妳喜歡……喜歡那種舌吻嗎?」
「不是……只是……」凝雪慌亂地不斷搖頭,整個臉蛋紅到了耳根。
「那妳為什麼會問這個……」
「因為你今天吻我的時候,只是輕輕帶過去而已,所以我才……」
「其實……,我今天原本有想說吻久一點的,只是當時人太多,我不太好意思而已。」
我到底在說些什麼啊!正常男女間會有像我們這樣奇怪的對話嗎?內心世界的我,早已抱頭瘋狂後悔不已。
「你想試試看嗎?」
什麼什麼?我沒有聽錯吧?凝雪剛剛該不會問我想不想試試看舌吻吧?我的臉呈現三個巨大圈圈的呆滯狀態。
「在這裡?應該親不到。」我傻傻指著前面的鐵窗。
「我們可以出去啊。」凝雪低下頭,音量小如蚊聲。
「嗄。」
深夜突來的雜音雖小,但聽在凝雪和我耳裡,卻是恍若雷聲。我們驚慌轉頭朝聲音來源望去,卻只見醜小鴨雙手壓在窗外鐵架上探頭張望,這聲音應是她手壓在架上所造成。
「沒事……,我……晾衣服而已,對,只是晾衣服,沒關係,你們繼續,我待會再來晾好了。」
醜小鴨說完後立即縮回房內,並將窗戶給帶上,雖然她口中說想晾衣服,但我怎麼看卻都不像,更大可能是她早就躲在旁邊偷聽凝雪和我的對話。只是經醜小鴨這麼一攪和,凝雪和我就像被投石入水的池塘,再也難回復平靜。
「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還是早點休息好了。」我仍未從醜小鴨的驚嚇中完全回復,說話時仍心有餘悸。
「我之前以為你是喜歡我的,可是我現在愈來愈不確定,總覺得她才是真正佔據你心裡的那個人。我好擔心,擔心如果一直這樣下去,你會……,如果今天戲裡面你說的那些台詞,不是對歐伊西,而是對我,那樣就好了。其實……我對你……晚安。」
凝雪低聲喃喃說著這些話,雙眼焦點的交會處,是思瑜學姊的那隻布鞋。她不甚清晰的聲音,卻使我心中那片汪洋起了出生以來的最大風暴,怒吼咆哮的狂風,撕裂了我理智思考的所有能力,那些以往飄在洋上的種種心思,也在襲捲而來的海嘯中一掃而空。
凝雪她這些話……是……是在向我告白嗎?
不給我任何說話的機會,凝雪已匆忙掩上窗簾,沒多久之後,燈光也隨之熄滅。急速拉上的窗戶產生尖銳刺耳聲,女孩在窗簾後碰撞東西的躂躂聲響,在夜裡是如此清晰響亮,但這一切實質的巨響,卻怎麼也比不上她剛剛所說的話在我心中所掀起的狂風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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