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冰的小說世界

 　　───現實生活的感情選擇題，是不能用『謝夫羅德大法』重新來過的───

　　「是這邊嗎？」我趴在地上，看著地上石頭旁的小洞。

　　「嗯，剛剛它跑到這邊就消失了。」凝雪蹲在一旁，同樣看著小洞說道。

　　「所以它跑進去了？」

　　「應該是吧。」凝雪不是很確定地說道。

　　「我試試看能不能把它抓出來。」

　　「不要啦，這樣會把它嚇到。」

　　「沒關係，試試看。」

　　可惜，被擋住了……。我在心理發出嘆息，只是嘆息的對象並非鑽進洞裡的小傢伙，而是今天凝雪難得穿群子蹲下，我的眼睛卻沒有吃到任何冰淇淋。

　　把手指伸進地上小洞，我試圖驚嚇裡面的小傢伙，在戳了幾下之後，突然間……

　　「啊！」被嚇了一大跳的我無預警地發出大叫，讓毫無心理準備的凝雪同樣飽受驚嚇。

　　「怎麼了，你被咬到了嗎？」凝雪一臉關心地問道。

　　「沒有。」我搖搖頭。

　　「那發生了什麼事？」

　　「喏，妳看。」我指著洞口旁說道。

　　「啊，它的手怎麼斷掉了？」

　　「應該……，應該是它剛剛跑出來的時候我不小心用的吧。」我吞吞吐吐地說道。

　　「好殘忍哦。」凝雪嘟著嘴，看著我的眼神有些埋怨。

　　「我不是故意的。」我抓抓頭，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沒有料到它會突然跑出來，所以才會失手。」

　　「那怎麼辦？」

　　「拿三秒膠黏有用嗎？」我提出建議道。

　　「怎麼可能。」

　　「那拿膠帶綁回去呢？」

　　「應該也沒用吧。」

　　「那……我把它帶回家，它下半子的幸福就由我來負責好了。」

　　「它已經跑掉了。」凝雪眨眨水靈雙眼指著地上，而突然遭逢橫禍的小傢伙則是嚇得已經消失蹤影。

　　「那怎麼辦？」我問道。

　　「你要負責它下半輩子的幸福哦。」凝雪看著我認真說道。

　　今天中午和凝雪兩人的午餐，在少了攪局的醜小鴨後，氣氛是異常良好，用餐到一半凝雪更是主動提出下午是否要一起出遊走走，我本就居心不良，此時自是滿口答應。只是當凝雪問到要去哪裡，極少有這方面經驗的我在大腦當機一陣子後，終於從寥寥無幾的選項中做出抉擇，決定帶她到之前陪醜小鴨共度情傷的海邊欣賞海景。

　　尋了半天，在怎麼也找不到被我弄成殘疾的可憐小螃蟹下，我只能暫時當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和凝雪暫時離開兇案現場。

　　岸邊的觀景台視野遼闊，在今天晴朗的天氣下，四周美景一覽無遺，我們兩人並肩坐在木製的觀景台護欄上，享受徐徐吹來的海風。

　　「為什麼你會想帶我來海邊？」凝雪看著遠方海景，隨意地問道。

　　「因為青春愛情劇裡面海邊是必不可少的場景，所以來試試機會吧。」我同樣看著海上隨意答道。

　　「機會？」凝雪轉過頭，好奇地看著我。

　　「嗯……就……，啊，妳看，那邊有小鳥停下來了。」我指著遠方停下覓食的白色海鳥說道。

　　這是一記不甚高明的轉移話題招術，可是它成功達成了目的。

　　機會？什麼機會？自然是成功追求妳芳心的機會。但我無法告訴凝雪說，因為有太多愛情劇男主角是在海邊成功攻陷女主角心防的，所以我帶妳來海邊，就是單純想試試看有沒有這樣的機會。而且……，我的約會經驗值實在太低，也實在想不出帶女生去哪裡比較好，來海邊，是我少數幾個想到的地點。嗯，就只是這樣。

　　「它們好漂亮哦。」凝雪看著白色海鳥說道。

　　「是挺漂亮的，可惜我對鳥類的辨識能力趨近於零，認不出來它們是什麼。」

　　「我也一樣。」凝雪轉過頭，對我露出一個微笑。

　　「可是我對人類的辨識能力就很厲害哦，只要一眼就能看出是男生還是女生。」

　　「真的嗎？那在那邊那個人是男生還是女生？」

　　凝雪故意指了一個離我們極遠的人問我，由於相距過遠，再加上裝扮上並無明顯特徵，一時間倒是真的很難辨識出來。

　　「其實他是個人妖。」沉吟半晌後，我胡亂說道。

　　「騙人……」凝雪拉了長長尾音，明顯不信。

　　「不相信的話妳可以走過去問他說他是不是人妖，不過我猜他一定會否認就是了啦。」

　　「我才不要過去問。」凝雪笑道「要是人家生氣了怎麼辦？」

　　「不會啦，不然妳試試看。」

　　「才不要。」凝雪笑了笑，搖頭拒絕。

　　「再不然我們來猜猜看那隻小鳥是男生還是女生好了？」我指著剛剛那隻白色海鳥說道。

　　「嗯……，我猜它應該是女生吧。」凝雪想想後猜測道。

　　「為什麼？」

　　「因為它吃東西的姿勢很斯文，不像男生那麼粗魯。」

　　「可是我覺得它應該是個男的。」

　　「為什麼？」凝雪反問道。

　　「因為它一直在偷看前面另外一隻小鳥。」

　　這樣的猜測一點意義也沒有，因為不管誰對誰錯，我們也不可能真的把海鳥抓來驗明正身，而且就算真的抓來了，要如何分辨小鳥的公母，對我們來說也肯定是個無比複雜的工程。問題本身並無意義，有意義的，僅是聊天的過程與對象而已。

　　「所以其實它是個色狼囉。」凝雪看著我，開玩笑地說道。

　　「而且還是個有色無膽的色狼。」我假裝正經地回答道。

　　就好像我一樣，我在心裡偷偷補上這麼一句。

　　靜靜看著白色海鳥，凝雪臉上一直掛著微笑，並有節奏輕鬆微晃身體，像是享受著海的輕撫，也像是沉浸在大海的氣息中，直至海鳥飛向天際，她才抬頭望著天空逐漸變小的白點對我開口輕語。

　　「以前小時候，我常常幻想自己可以變成小鳥，這樣的話，我就可以跑到天空看看這個世界，看看它是不是和平常自己看到的世界一樣，如果不一樣，那又會是有怎樣的不同？雲裡面會有別的東西嗎？下雨的時候雨水又是來自哪裡？還有為什麼會有閃電？下雨的烏雲跟平常的白雲為什麼顏色不同？我一直很好奇，可是我終究不是小鳥，永遠不可能知道答案。」

　　「以前自然科有教到，雲其實是水氣凝結的白煙，然後下雨的水是來自地面上的水循環，還有閃電是自然界能量的釋放，對了，為什麼烏雲和白雲不一樣，這個我倒是真的不知道。」我想了想以後答道。

　　「哎喲……，我又不是想知道這個，我只是想飛到天空看看而已。」凝雪對我的回答覺得很是無奈。

　　「妳可以搭飛機去看看啊。」

　　「那又不一樣。」

　　我知道凝雪想說的是什麼，她並非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科學答案，只是每個人在孩提時代總會有些稀奇古怪的幻想，雖然這些東西在長大後總是會被自己笑傻，但這卻是讓每個人心靈世界擁有不同風景的原動力。

　　至於我那些回答，倒非是網路上所謂的『正經魔人』，凡事皆正經以對，純粹只是沒話找話，外加一部分無厘頭毛病發作罷了。

　　「那你呢？你以前有想過要變成其他的動物嗎？」凝雪問道。

　　「有啊，我也曾經有想過要變成小鳥。」我答道。

　　「咦？是哦？」凝雪對我的答案感到意外。

　　「那你為什麼想變成小鳥？」

　　「因為……」

　　因為想要偷看女生洗澡。這是我在心中的正確答案。

　　如果可以變成小鳥，就可以偷偷飛到浴室窗外偷看女生洗澡而不被發現，更進一步引申來說，如果可以變成蚊子或小強，那就不僅僅是在浴室偷看不被發現，而是可以深入敵境，進行更全面徹底的敵情偵察。

　　事實上……，我也真的曾因此而幻想變成小強。

　　其他男生在小時候會不會有這種想法我並不曉得，但在情竇初開的羞澀時期，我相信每個男生都曾有過一些不切實際的古怪幻想。雖然……，我現在就嚴格定義來說仍未脫離這個時期，因為我仍未有過經驗。

　　「因為我那時候會想跑去偷看自己喜歡的女生。」

　　我並未說謊，因為我只是隱瞞了部份事實。想看自己喜歡的女生沒有錯，但我沒講想看她的時候她在幹什麼，省略了她有沒有穿衣服這件事而已。

　　「嘻，看不出來你竟然是一個這麼浪漫的人。」凝雪笑了一聲，對我打趣道。

　　「還好啦。」

　　「可是這種浪漫是會嚇到女生的哦。」

　　「為什麼？」我奇怪地反問。

　　「因為這種跟踨狂式的喜歡會讓女生感到壓力啊，如果有男生變成小鳥一直偷看我的話，我一定會很害怕的，然後還會把所有窗戶關起來，免得他看到我在做什麼。」

　　「所以妳現在每天把窗簾拉起來，就是怕我像跟踨狂一樣地偷看妳嗎？」

　　「是啊。」凝雪故意開玩笑地點點頭。

　　「我看起來有這麼邪惡嗎？」我苦著臉看著凝雪說道。

　　「開玩笑的啦。」

　　「開玩笑的，所以……我可以天天趴在窗戶看妳囉？」

　　「不行。」凝雪扳著臉說著，但沒幾秒就忍不住笑了出來「你說你是因為要偷看喜歡的女生才想變成小鳥，那如果你一直趴在窗戶偷看我，我不就變成是那個女生了嗎？」

　　凝雪說這話的時候顯然沒有多想，只是單純想與我開個玩笑，可是話一說完，她立刻便察覺到這話裡的意思，似乎並不適合拿來開玩笑。

　　不再微笑的亮麗臉龐，沉默地靜靜望著我。

　　世事並非都如數學定理一樣有清楚無誤的邏輯，也並非都一定存在標準答案。我喜歡凝雪，凝雪『應該』也喜歡著我，多出來的『應該』兩字，讓我們之間充斥著一個變數，我在無法百分之百確認她的心思之前，所有的一舉一動都要擔心引起她的好感度變化，就像美少女養成遊戲一樣，每次的選擇其實都在決定最後的結局是什麼。

現實生活的感情選擇題，是不能用『謝夫羅德大法』重新來過的。

　　凝雪的這句話，是戳破和式紙窗的那隻手指，一瞬間，我們不是看到對方在窗前用光線映出的影子，而是皮影戲拿掉布幕的真實木板。

　　「如果……，我追妳的話，妳會答應嗎？」

　　我不安地對凝雪問出藏於心中許久的問題，而凝雪抿唇不語的思索時間裡，心情就像是交出考卷等待老師批閱的學生，我很忐忑，因為考卷上自己猜了很多選擇題，雖然覺得自己猜的那個答案是對的，但不等到看見自己成績的那一刻，就不能真正將高懸的心給放下。

　　「有人說，女生要在二十五歲之前享受那種專屬於女性的特權，因為再接下來所認識的好男生，不是已經結婚，就是把專注力放在事業上，他們雖然仍會表面上尊重女生，可是那種尊重將不再是特權，而是流於形式的禮貌。」

　　凝雪緩慢而又仔細說著，只是這番話卻是讓我抓不著頭緒，完全不明白她想表達些什麼。

　　「有這種說法嗎？我怎麼從來沒聽過？」我問道。

　　「這是一個專欄作家寫的文章，可能你對這種東西可能比較沒興趣吧，所以沒聽過。」

　　「那這是什麼意思？」我眉頭幾乎快擠成了一團包子，卻仍弄不清楚這是在說些什麼。

　　「就是呢，我都還沒有享受到女生的特權。」

　　「那種特權？」

　　「就是女性專屬的特權啊。」

　　我很努力消化凝雪話裡的意思，並猜測她想告訴我的究竟是什麼，但在苦思片刻後，我終於放棄。

　　「凝雪，妳有翻譯年糕嗎？我聽不太懂外星人的語言ㄟ。」我抓抓頭，皺眉問道。

　　「我是在說中文。」凝雪兩手插著腰，又好氣又好笑地瞪了我一眼。

　　「可是我真的聽不太懂ㄟ，妳可以稍微解釋一下嗎？」

　　「就是呢，到現在我都還沒享受到被追求的權利啊。」凝雪解釋著，可是當她說完後，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成份存在。

　　「能舉個簡單的例子嗎？」

　　「比如說……，買東西有人幫我提包包或者是幫我付帳單之類的啊。」

　　「哦。」

我想了想，然後開始翻找口袋裡所剩無幾的小朋友。

　　「笨蛋，開玩笑的啦。」

凝雪輕拍我肩膀一下，我用皺成一團的表情望著她，只見她的笑容有些無奈，似是在說我怎麼都不瞭解她的想法。

可是她到底想說什麼？應該不是單純跟我開玩笑吧，可是我真的弄不清楚她想要什麼啊？

　　「可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可以先享受一種特權嗎？」

　　凝雪的聲音很輕……很柔，但我聽得出來，她在問這句話的時候心情非常的緊張。

　　「哦，好啊，什麼特權？」我問道。

　　她沒有回答，而是將頭慢慢側向我，在我的注視中，最終倚在我的肩上。

　　浪漫的海邊果然是青春愛情劇不可或缺的場景，而劇情也的確如我出發前所預期的發展，甚至發展得更好。海邊的亭子裡，穿長裙的女孩倚在男孩肩上，兩人看著海景，吹著海風，一副藏在我內心深處的幻想影像終於在現實發生。

　　海風吹來涼爽氣息，可心裡卻如豔陽般悸動不安，我在充滿鹽味的空氣裡深吸幾口氣，最後，雙眼緊盯海洋，右手笨拙不堪地伸出摟住她肩頭，用極不協調的姿勢，將她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