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冰的小說世界

 　　───其實……，我並不討厭夢遺。我只是在忌妒，同時也羡慕著他───

　　昨天下午。

　　抬頭望向天際，一片片灰色雲朵將陽光掩於其後，陰涼天空並未下雨，可是風所吹來的陣陣涼意卻清楚昭告現在正處於冬天的籠照下。

　　這是一節難得的空堂，由於各種重修學分的關係，課程安排實在難以盡如人意，因此我才會做出這種選擇。我不喜歡這種排課方式，尤其是這節空堂前後都是必定點名的必修課，逼得我非得出席不可，在這個狀況下，中間空出的一個小時實屬雞肋，做什麼事情都不恰當。

　　回想到上禮拜今天這節空堂的情況，心理便不自覺湧起一陣不知名的苦味。

　　思瑜學姊刻意迴避的背影，再次在我腦海浮現。

　　我雙手插在大衣口袋，漫無目的在校園裡轉著圈圈，幾次想將方向定位在手藝社社辦，但卻又幾次打消主意。

　　算了，還是不要過去手藝社那邊好了。如果又在那裡遇到思瑜學姊，可是她還是像上個禮拜那樣的話怎麼辦？

　　學姊最近不知道過得怎麼樣了……

「因為……我會誤會你完全愛上我了。」

　　這句話再次迴蕩在我的意識裡，學姊這美麗仙子與我的疏離，是最近這段時間我心裡不斷積壓的大石。好幾次我回想學姊當時說話的表情，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苦澀？是落寞？還是心事深鎖？不管怎麼回想，記憶裡的學姊始終蒙著一曾黑幕讓我無法看清，唯一能記得的，是她說話時的幽幽語氣，以及那寧靜夜裡不協調的木門聲響。

　　我真的在凝雪與思瑜學姊之間做出選擇了嗎？思瑜學姊應該是這麼認為的，或許……，凝雪也是這麼想。但我自己卻很清楚知道，自己只是個連做決定勇氣都沒有的膽小鬼。

　　我沒有做出任何決定，我只是順其自然發展，和凝雪感情在不經意中緩緩加溫，卻又在不自覺中和思瑜學姊拉開了距離，而這其中的關鍵，回想起來，竟意外只是單純因為我現在的室友是凝雪。

　　若現在仍是思瑜學姊住我對面，那結果是不是正好會相反？雖然不願承認，但我認為答案十有八九會是如此。

　　學姊對我閃躲的原因尚未得知，但我猜最大的可能卻是她知道了凝雪與我最近的發展，雖然不知道這些東西究竟是從何管道進入學姊耳朵，但流言蜚語自古以來便是流傳得最快的消息。

　　籃球場那邊怎麼那麼熱鬧？被一段突來喧囂打斷思考的我，抬頭望向遠方的籃球場地，只見那裡聚集了不少人群，而一道道加油聲和歡呼聲正不斷以球場為中心傳出。

　　有比賽嗎？我不禁暗暗想著，並開始考慮要不要去看人家比賽來打發這討人厭的空堂。

　　我對籃球並沒有太大的興趣，甚至連規則都弄不大清楚，但是在現在這個半長不短的時間裡，看人家玩球打發時間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念頭一轉，反正也沒什麼損失，去看看也好。

　　走到球場旁，場上激烈的景像讓我有些吃驚，現在天氣已是冬季，若沒穿上外套我大概連房間門都不會想走出，可是場上那些運動健兒穿著短袖，竟是完全無懼寒冬地與對手奮戰。

　　計分板、哨子、裁判，比賽該有的一樣也未少，只是現在明顯還是處於預賽階段，因為整個球場有四場比賽同時進行，哨音此起彼落，讓本就聚集不少觀眾的球場顯得熱鬧非凡。

　　每半場有六人，沒意外的話比賽應該是採三對三鬥牛的方式進行。

　　「哇！」一陣突然爆起的驚訝聲與歡呼聲吸引我的注意力，那是與我現在位置處於對角線的賽場所發出。

　　不會吧……，真的是他們嗎？場上的熟悉身影讓我忍不住多看兩眼，而愈看便愈覺得自己沒有認錯，步伐也開始向前移動。

　　「嗶！」裁判吹起了哨音。

　　這是一個非常明顯的犯規動作，即使連我這種籃球門外漢都看得出來，只是當我看見這一幕的時候，心情既不是對那位被撞倒在地球員的憐憫，也不是對比賽激烈而感到的刺激，而是覺得……好笑。

　　把人撞飛的是肌肉男學長，在剛剛那一幕中，他猶如一頭發怒的非洲大猩猩橫衝直撞，而所造成的破壞威力更是可比一輛開上馬路的重型坦克，在巨大的體型差距下，結果於碰觸的第一瞬間便已決定。大卡車與自小客車親密接觸，結果只能是彈飛或輾壓其中一種。

在肌肉男學長一臉尷尬的道歉下，他的對手站起來時仍是怒氣難消，而揉胸口時的所顯露的痛楚，更是明白告訴大家剛剛的巨大破壞力　

　　哨音一響，比賽重新開始。在短短的一瞬間，肌肉男學長的一個隊友，健仁學長便迅速抄球成功，完成攻守轉換，只是這一個技巧滿分的精彩表現，卻僅得到稀稀落落的掌聲，大部份觀眾表情不是讚美的驚嘆，而是古怪的無奈。

　　太猥瑣了吧，怎麼打個球能讓人想用猥瑣來形容呢？

　　健仁學長的個性一向便是毒嘴而又欠揍，只是我萬萬沒想到，籃球這種充滿陽剛和青春氣息的運動，一落到健仁學長手上，便變得有種說不出的猥瑣和古怪。不管是表情還是動作，別人做的時候叫精彩漂亮，換到健仁學長手上，那副眼神，那種舉動，就活像是個正在調戲高中妹妹的變態大叔，讓人看了不僅不會讚揚，反而會有抄起手中武器為民除害的衝動。

　　突然間，一個猶如魔術般神奇的妙傳在健仁學長手上展開。健仁學長先是用他的猥褻表情向對手露了一個噁心至極的笑容，然後趁對手還回神不過來的那一瞬間身形左右一閃，肌肉男學長則是在此時完美從他身後切入，球輕輕鬆鬆一傳便已重新回到肌肉男學長手中。

　　若扣除健仁學長那個猥褻表情看來，此次傳球不能不說是一次藝術般的演出，可是作為被健仁學長表情迷惑的對手來說，他顯然不會這麼想。

　　「抗議！」健仁學長的對手大聲對裁判提出異議，他用手指著健仁學長說道「他犯規！」

　　「有嗎？我怎麼沒看到？」裁判奇怪地問道。

　　「他剛剛背對你的時候對我偷笑。」

　　「笑又不犯規。」裁判更奇怪了。

　　「可是他笑得太猥褻了，這是技術犯規，因為他企圖用他的表情挑逗我。」健仁學長的對手怒氣沖沖地說道。

　　「……」裁判無言地看看兩人，然後說出了他的裁決「抗議無效，即使這是事實，我也不能因為一個人的面相下流就判他犯規。如果可以這樣的話，那灌籃高手的魚柱豈不是一出場就要因為恐嚇對手而判他五犯畢業。」

　　比賽馬上重新開始，只是此時和健仁學長噁心笑容相對應的，是他對手充滿怒火的眼神。也許是怕把籃球賽打成拳擊賽吧，健仁學長後來的猥瑣行為顯然收斂不少。我絲毫不會懷疑，如果健仁學長再把剛剛那招重使一次，他的對手會毫不猶豫直接將他給生撕活剝。

　　場中同時有數場比賽，可是其他隊伍的吸睛程度都遠遠不及我眼前這支，它彷彿是一塊有著強大吸力的磁鐵，即使刻意不去理會，也會在無形之中被它給吸引。

　　在這比賽的六人裡，最亮眼的明星無疑是肌肉男學長那隊的最後一位隊友，場上大部份的目光，或崇拜、或興奮、或厭惡，不管喜歡與否，都不能否定他們被深深吸引的事實。

　　又是一個漂亮的轉身上籃，球在框上轉了兩圈，當球在進與不進間徘徊時，大家就像是站在懸崖旁一樣繃緊神經，直到球落下籃網，眾人終於壓不住亢奮的情緒，全場頓時激起一片歡呼。

　　相對場邊的熱情，場上的他顯得冷漠，他依舊冷靜打球，注視對手每個動作，絲毫不因外界情緒而受到影響。他並非故意做作，假意不在意別人對他的掌聲，也不是因為習慣這種讚美而表現淡然。

　　他只是專注打著球，認真打著球，如此而已　

　　站在場邊看，當夢遺那傢伙投進第一球時，他那種冷淡的態度讓我嗤之以鼻，因為我認為那個傢伙只是在裝酷，故意假裝冷漠不在意，實際卻是在內心裡享受別人的注目禮。但在看了一陣子以後，我那種酸葡萄心裡漸漸淡了下來，即使我一直認為他是我天字第一號假想敵，我卻仍不得不對他投以讚賞。

　　讚賞他外貌，更讚賞他球技，還有讚賞他由內而發的魅力。

　　當然，或許在他眼裡，我從來不曾是他的競爭對手也說不定。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自己很討厭夢遺那傢伙，至少心裡我認為是如此。討厭的理由有千千萬萬種，比如說他的笑容非常的假，感覺像個戴面具的大布偶一樣，還有就是他很喜歡騷擾思瑜學姊，讓人總到非常厭煩，再來他的長相明明就沒有我帥，為什麼還有那麼多女生喜歡他……，好，關於這點我可以承認他是比我帥一點點。

　　雖然可以舉出的例子不勝枚舉，但我知道這些東西只是自己討厭他，所以才故意羅織出來的罪名。一直到今天看到他打球後，我才終於有些明白自己心理到底在想些什麼。

　　其實……，我並不討厭夢遺。我只是在忌妒，同時也羡慕著他。

　　他真的長得很帥，他的笑容也很真誠，還有他雖然常常與學姊一起出現，但卻是正常的追求，並不煩人。我所在意的，不是他對女孩的致命吸引力，而是當他與我同時出現的時候，那種天與地的明顯落差。

　　思瑜學姊會不會也來這邊看夢遺那傢伙的比賽呢？突然間，我心裡突然湧出了這樣的想法。

　　雖然學姊一直否認她與夢遺那傢伙的可能性，可是夢遺那傢伙喜歡學姊卻是個全世界都知道的事實。雖然我曾經聽過這樣一句話，『追到女生的，永遠不是條件最好的那個，而是最會死纏爛打的那一位。』，夢遺的行為稱不上死纏爛打，但卻是『條件最好的那一個，加上對女生自始至終伴隨身旁。』這樣子就算追不到女生，也應該算是極度危險的那種情敵吧？情敵？也許算是吧。

　　不要來……不要來……學姊不要出現在這裡……

　　心裡禱告的結果，證明了一個人落衰的時候，幸運的事絕對不會發生，而不好的預感則是百分之百會實現　

　　視線在球場反覆游移好一會後，我在球場另一邊的角落階梯看見了思瑜學姊。

　　嗨，學姊好久不見？

　　學姊？沒想到會在這見到妳？

　　真巧，今天天氣不錯。

　　咦！學姊怎麼是妳，今天真的是巧遇。對了，學姊妳等一下有空嗎？

　　想了許多開場白，可是仔細想想，卻又覺得齊有一條適用。這一剎那，我才突驚覺，原來……自己與學姊相識這麼久，自己卻始終未曾認真規劃與經營過與學姊的關係。

　　正當我深陷內心的自我想像世界時，雷聲般的掌聲及歡呼再次響起，一記完美的三分神射空心入籃在場中上演，而能引起如此迴響的，自然又是夢遺那傢伙。抬頭望去，夢遺表情依舊冷靜，但在我刻意的關注下，卻發覺他眼角偷偷瞄向學姊的方向幾眼，雖然他掩飾得極為自然，但在一旁有心的觀察下，仍不免顯露行跡。

　　接下來的比賽，夢遺那傢伙又接連立下幾個功勞，每當這時候，他總會偷偷將目光轉向學姊的方向，而學姊也每每毫不吝嗇地以掌聲回報。

　　心理覺得很不是滋味，可又不能做些什麼，想想還是離開算了，與其留在這邊讓自己不開心，倒不如眼不見為淨。

可正當準備離開之時，學姊的表情突然變得訝異，望向我所在的方向。

　　糟糕，學姊看到了。我當下第一個反應便是立即蹲下，躲在球場邊的花圃後面。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這種絲毫意義都沒有的舉動，只會讓人覺得像個傻瓜一樣。於是我又站起身，再次看向學姊，發覺她也正在望著我。

　　我尷尬地笑了笑，抬起手臂向學姊揮揮手打個招呼。學姊先是怔怔地看了我一會，顯然沒預料我會出現在這裡，而後她露出微笑，同樣向我揮揮手回應，只是……，今天學姊的眼神裡少了以往的喜悅，卻是多了些其他的東西。

　　現在我應該要離開嗎？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可是我卻隱隱有種感覺，如果今天我就真的這麼離開的話，學姊或許將來真的就會永遠消失在我的生活中，從此我們再也不會出現任何交集。

　　考慮要不要硬著頭皮直接走到學姊面前，猶豫間，我整個人覺得非常不自在，這和以往我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完全不同，現在感覺就好像是個犯錯的小孩一樣，因即將面對未知的處罰而恐懼。

　　剛剛是不是真的躲起來會好一些，這樣的念頭不斷劃過腦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