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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世界上沒有平白的關心與照顧,所有的一切,有捨方會有得,而自己,究竟付出過了什麼?───

 

 

  「嗨!學弟你也在這裡啊。」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一道熟悉卻又完全沒預料到的聲音出現自己耳邊。

 

  我轉過頭一看,來人是提早二十年擁有大嬸級身材的佳怡學姊。她拿著一大桶的爆米花,並隨手抓起一把爆米花塞進嘴裡。

 

  「學姊,妳這桶爆米花哪裡買的?」我望著那與外帶全家餐大小無異的爆米花,好奇問道。

  「我自己爆的啊,你要不要吃?」佳怡學姊雙手一伸,將爆米花移到我身前。

  「不了。」我搖頭拒絕「學姊你弄那麼多吃得完嗎?」

  「又不是我一個要吃的。」佳怡學姊白了我一眼「而且……,這又沒有很多,一個人吃怎麼可能吃不完。」

  「……」我無語看著那一大桶爆米花。

 

  跟水桶一樣大桶還叫不是很多?那要多少才叫多?

 

  「不過學姊妳真的很厲害,竟然還會用爆米花,要是叫醜小鴨那個傢伙來弄的話,大概會把廚房給炸掉吧。」我由衷說道,畢竟廚藝對現代都會女性來說已屬罕見的特殊技能了。

  「你這人對鈺婷的成見很深哦,無時無刻都會想到她的缺點。」佳怡學姊詭異地笑了笑。

  「誰叫那傢伙沒什麼優點可以讓我講。」

  「是嗎?」佳怡學姊別有深意地笑了笑「俗話說真正的愛是能包容一切的愛,你明明覺得她有那麼多缺點卻還能忍受,這是不是代表了什麼意思啊?」

  「代表我和她之間不可能有愛。」我臉色僵硬地說道。

  「話別說得這麼早哦。」佳怡臉上的微笑愈來愈有別的意思了。

  「不說那個矮冬瓜了啦。對了,學姊,妳今天怎麼有興趣弄爆米花來吃啊?」

  「來看球賽當然要吃爆米花了啊,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佳怡學姊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說道。

 

  看球賽配爆米花?好吧,這應該算是個不錯的選擇,至少看到激動想拿東西砸進球場的時候,灑爆米花比灑空酒瓶有美感多了,而且安全係數還提高不少。

 

  「而且不只有弄爆米花哦,我還有炸薯條跟雞塊,等一下子淑惠就會拿過來了。」

 

  這根本就不是來看球賽!明明就是來野餐的!

 

  「走吧,我們跟思瑜約在對面那邊,你跟我們一起到那邊去好了,人多比較熱鬧。」

  「可是……,我下一堂還有課ㄟ。」

  「還有課?」佳怡學姊皺眉奇怪看著我「下一堂課距現在還有四十分鐘,你到時候要上課再離開就好了啊。」

  「可是……」

  「奇怪?你今天怎麼怪怪的。你不是跟思瑜感情很好嗎?怎麼……,咦?等一下。」

 

  佳怡學姊察覺到我的異狀,她先是仔細對我瞧了瞧,而後把視線轉到思瑜學姊那邊打量了一下,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最後則是對我開口疑惑問道。

 

  「你跟思瑜最近怎麼了嗎?」

  「沒……沒有……啊,哪有怎樣?」我極力否認道。

  「真的沒有?」佳怡學姊瞇著眼,視線在我身上掃了又掃「要是沒有發生什麼事的話,為什麼一副作賊心虛的樣子。」

  「我沒有啊。」我避開佳怡學姊視線說道。

  「那思瑜最近也怪怪的你怎麼解釋?」

  「思瑜學姊最近也怪怪的嗎?」我急忙追問道。

  「還說沒怎樣,你該不會是跟思瑜吵架了吧?」

  「怎麼可能。」我苦笑道「我怎麼可能和思瑜學姊吵架呢。」

  「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就……,沒什麼啊,學姊妳多想了啦。」

 

  事實上,思瑜學姊與我的確未曾發生過任何不愉快,甚至連稱得爭執的言語也不曾出現,可是,我們之間就是不一樣了。這是一種說不出口的隔閡,雖然怎麼也講不出問題出在哪裡,但問題就如同一道透明的玻璃真實存在。

 

  「佳怡,妳幹嘛一次弄那麼多啦,重死人了。」

 

  來人的問話使我暫時迴避佳怡學姊的追問,我們兩人同時轉過頭,看見聲音的主人,淑惠學姊正提著兩包裝著食物與飲料的袋子站在不遠處。

 

  「嘿,學弟,你出現得正是時候,來,這袋飲料給你拿,真的是重死人了,害我肩膀差點脫臼。」淑惠學姊說完,也不理會我的回應,甩手就將一大包飲料轉到我的手上。

  「哇,學姊妳們太誇張了吧,這麼多東西是幾人份的量啊?」我看著這份量明顯超標的食物飲料,忍不住問道。

  「人不是我殺的,別把我算成兇手哦。」淑惠學姊連忙擺擺手撇清道

  「你們幹嘛反應這麼誇張啊,雖然這些東西的份量多了一點點,但也沒必要這麼說好不好。」佳怡大嬸手插著腰,沒好氣地看著我們。

  「是多很多好不好。」淑惠學姊瞪大雙眼說著,輪廓頗深的她做出這樣的表情,頗有一種另類的率性美感。

  「這樣的份量有很多嗎?學弟,你說實話。」佳怡學姊將砲口突然轉向了我。

  「別怕,我支持你,跟她說實話沒關係。」淑惠學姊也轉頭望向我。

 

  莫名其妙成為炮火中心的我,心裡湧起了一個古怪場景。日本神獸『哥吉拉』與美國吉祥物『金剛』在城市中心彼此互毆,一時間天崩地裂,而自己則是矗立在牠們之中的唯一孤立建築物,即使想避開這與自己無關的世紀之戰,卻仍不免陷入兩者的紛爭之中。

 

  「也……沒有多很多啦,只是份量稍微大了一點而已。」我想了想,最後決定說出一個折衷的答案。

  「明明就很多!」淑惠學姊說道。

  「分量哪有大了啊!」佳怡學姊說道。

 

  很明顯,兩面都想討好的結果就是兩面都不討好,我的答案並不是兩位學姊想聽到的答案。

 

  「學弟,你知道佳怡為什麼要準備這麼多嗎?」淑惠學姊終於轉移了砲口。

  「為什麼?」

  「因為啊……」淑惠學姊慧黠地笑了笑「為了心愛的他,當然要特別準備一下囉。」

  「等一下!什麼叫為了心愛的他啊,別亂講。」佳怡學姊臉色一變,急忙撇清道。

  「難道不是嗎?」淑惠學姊別有深意地望向佳怡學姊。

  「誰要為了他啊,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走啦走啦,我們先過去那邊再說,不要一直杵在這裡了。」

 

  佳怡學姊欲蓋彌彰的舉動讓她更顯得心虛,她急急忙忙地推著淑惠學姊和我往前移動,不給我們有任何繼續說下去的機會。

 

  那個『他』是誰啊?是大蕃薯學長嗎?應該不是吧,從前幾次我們跟踨的狀況來看,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若將大蕃薯學長和烤雞腿同時放在佳怡學姊面前,佳怡學姊感興趣的一定是考雞腿而不是大蕃薯學長。

 

總不會是夢遺那傢伙吧,他雖然是無數女生心中的暗戀對象,但在佳怡學姊心中,我相信吸引力應該也只比烤雞腿大一點而已,但我肯定一定還是沒有烤全雞能更讓佳怡學姊心動。

 

  那還會是誰啊?想了想,心中卻想不出任何的其他的可能性。

 

  球場說大不大,但我卻是第一次覺得它兩端對角線的距離竟是如此之短,短到我來不及想出該跟思瑜學姊說些什麼,我便已站到她的眼前。

 

  「嗨。」我內心忐忑地向思瑜學姊打聲招呼。

  「嗨。」思瑜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後才向我說道。

 

  這段時間我夜裡常常想著,如果遇到學姊,我要用什麼話來當作開場白。想了很多,但到實際上場的時刻,所有台詞卻莫名消失在空白之中,怎麼找也找不回。

 

  看著學姊,心理轉了無數念頭,卻是一句話也未說出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學姊平靜的外表下,內心是不是與我一樣經歷了百轉千折。

 

  「你們……怎麼了嗎?」淑惠學姊發現我們的異狀,奇怪問道。

  「沒什麼啊,淑惠你幹嘛這麼問。」思瑜學姊臉上掛起笑容,只是這笑容在我眼裡卻是在掩蓋著什麼。

  「哈哈。」面對淑惠學姊的目光,我以傻笑回應。

  「你們真的怪怪的,表現得這麼客套,一點都不像你們。」

  「那個那個。」佳怡學姊見狀不對,連忙拉著淑惠學姊衣袖「我忘了準備面紙了,淑惠妳跟我去販賣機那邊買一下。」

  「面紙?我有帶……」

 

  淑惠學姊話沒講完,就因衣袖被佳怡學姊用力拉扯而停住,而淑惠學姊原本迷惑的眼神,也因為佳怡學姊清楚無比的眨眼動作而恍然大悟。

 

  「對對對,我好像也沒有帶面紙。佳怡我和妳一起去買好了。」

 

  兩位學姊一搭一唱的藉口讓我苦笑無言,但在此時,我又不可能真的揭穿她們,只能看著她們在竊竊私語中離開的背影。

 

  「對了!學弟你剛剛不是跟我說你有話想告訴思瑜嗎?你可以趁現在趕快告訴她啊。」淑惠學姊突然轉頭對我說道。

  「快走了啦。」佳怡學姊用力把淑惠學姊拖走。

 

  淑惠學姊突如其來的一記猛烈回馬槍將毫無防備的我刺落下馬,張大到幾乎脫臼的下巴更是難以合攏。

 

  有時候我真的搞不太懂淑惠學姊和思瑜學姊的關係到底怎麼樣,照理說,淑惠學姊無數次公開承認喜歡夢遺那傢伙,而夢遺那傢伙對思瑜學姊有興趣也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按照連續劇的一般演法,淑惠學姊應該恨思瑜學姊恨得要死才對,可是就我所知,淑惠學姊雖然和思瑜學姊稱不上密友,但也始終沒有傳出什麼不合的傳言出來。我不認為淑惠學姊是那種把喜怒深藏心中的雙面人,因為她直來直往的個性實在是藏不住任何話,那……淑惠學姊難道真的不會討厭思瑜學姊嗎?

 

  我不知道答案,但我也真的無法看出什麼端倪。不過淑惠學姊剛剛的這記回馬槍卻不能不讓我惡意的猜想,她該不會是想趁機湊合我們兩個,好剷除掉她最明顯的情敵吧?

 

  只是這個念頭稍稍在腦中打轉便被我否定了。因為從淑惠學姊的個性來看,與其說她喜歡耍心計,我倒寧願相信她純粹只是好玩而已。

 

  「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說?」思瑜學姊看著我,輕聲說道。

  「就是……,我想說……,嗯……」我吱吱唔唔一會,最後還是決定說出實話「其實我也不知道應該跟學姊說些什麼,剛剛淑惠學姊會那樣說也讓我嚇了一大跳。」

  「所以你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思瑜學姊低聲說著,眼中充滿失望。

  「不是不是……,我……,我是……,其實我是想跟學姊說,就是,那個……,我想要……,不是,其實,我最近一直想找學姊。」不知怎麼,這時的我表現得語無倫次。

  「找我?」學姊淡淡一笑,轉頭望向球場,語帶苦澀地說道「真的嗎?」

  「我……,我不知道。」我想了一下,苦笑道。

 

  學姊張大雙眼望向我,好像沒料到我會這麼回答。她眨了眨眼,卻沒有說話。

 

  「我最近一直想機會和學姊見面,只是學姊妳好像不太想見我。」

  「我很想見你。」學姊再次將頭轉回球場,看著前方說出令我意外的話。

  「學姊不是一直躲著我嗎?」我不解地問道。

  「我躲的不是想找我的你,而是僅僅把我當作學姊的你。」

 

  我迷糊了,學姊的話讓我弄不清楚意思,但我還是隱隱覺得學姊躲我的原因與凝雪有著很深關係。

 

  「你怎麼會來看球賽?」學姊問道。

  「我這節課是空堂。」我如實回答道「我也不知道這裡有球賽,更不知道學姊妳在這裡,只是隨便逛逛,然後因為被這裡的聲音吸引過來而已。」

  「所以你並不是來找我的囉?」

  「算……算是吧,至少今天不是專程來找學姊的。」我抓抓頭,內心卻緊張不已,深怕這樣的回答會讓學姊生氣。

  「好過份,原來我在你心裡這麼不重要啊。」學姊笑著說道,只是這笑容卻讓我完全感覺不到笑意。

 

  雖然學姊面容上始終掛著微笑,但我心情卻依舊放不開來。學姊美麗如常,語氣口吻也一如以往,但我卻感到彼此間的關係已經產生些許微妙的變化了。

 

  我一直認為學姊像太陽,尤其像是讓人感到難得與喜悅的冬陽,但這一刻,我卻覺得學姊像是雨前的太陽,那被烏雲覆蓋的天空已變得黯淡,而充斥在我們之間的空氣,也因那飽和的濕氣變得令人煩躁與不適。

 

  「唉……」

 

  場邊一陣失望的聲音在此時響起,夢遺那傢伙失手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這一瞬間,我竟感覺到了他投射而來的視線。

 

「你和凝雪最近還好吧?」

 

  問話時輕鬆的語調,看似平靜無異的神情,學姊感覺像是不經意地隨口問出,但就是這簡單的一句話,讓我的心突然緊緊糾在一起。

 

  心中突然有一種直覺,在學姊開朗外表的掩蓋下,我是不是一直忽略掉了某些東西。

 

  光與暗是種對比,當它兩者同時存在時,才能清楚地分辦兩者巨大的差異,但當其中一方遠遠勝過另一方時,卻又會將對方掩蓋吞噬,而讓弱勢的一方被忽略不易察覺。

 

  學姊的明亮外表與活潑個性,總是給人一種開朗健康的形象,但她一樣會難過,一樣會生氣,也一樣會嫉妒,可是我卻總是把她當成一位能包容萬物的長姊,總是認為她會容忍自己的所有一切,也總是期待她能維持一貫的主動,繼續對我付出關心與照顧。

 

  可是世界上沒有平白的關心與照顧,所有的一切,有捨方會有得,而自己,究竟付出過了什麼?

 

  「咦?奇怪,夢麟學長怎麼又失誤了?」

  「還好吧,打球本來就沒有百發百中的啊。」

  「可是你不覺得學長現在有點失常嗎?」

  「有嗎?我怎麼看不出來。」

 

  站在我們不遠處的兩個女生這麼討論著,這也讓學姊與我的注意回到了球場上頭,不再往凝雪的話題繼續纏繞。

 

  「夢麟學長籃球打得真的很棒。」我問道。

  「是啊,他從高中的時候就一直是籃球校隊,還拿了好幾座的獎杯。」學姊答道。

  「學姊從以前就常常去看夢麟學長的比賽嗎?」

  「還好吧,有空的時候就會去幫他加油。」

  「那難怪夢麟學長能拿到那麼多的獎牌,原來有學姊一直在當他的幸運女神。」

  「幸運女神嗎?或許我帶來的,只會是厄運吧。」學姊淡淡說道。

  「怎麼會是厄運?至少從我認識學姊開始,學姊一直都是我心目中帶來幸運的酢漿草啊。」

  「你……還記不記得得之前露營時我們騎車跌倒的那次?」

  「?」我很奇怪學姊為什麼會提起那時候的事,不過我還是依舊點了點頭「嗯,記得。」

  「我常常會想起那時候。」學姊抬頭看著天空,輕輕說道「有時候我會想,如果那時候你沒有和我騎同一台車回家,那我現在的心情是不是還會像現在這樣……」

 

  「嗶!」

 

  當代表上半場比賽結束的哨音響起時,我意識到,這一次我與學姊的對話也已經結束。而當看到夢遺那傢伙從場上向我們走來的時候,我也開口向學姊道別。

 

  「學姊,我等一下還有點事,我先離開了。」

  「嗯。」

 

學姊點頭輕應了一聲,視線卻始終未曾轉過來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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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雞蛋冰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