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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想之所以完美,是因為現實充滿太多打破完美的變因───

 

 

  窗外燈火以極快速度向後消逝,在抵達台北的半個小時後,我搭上南下的高鐵列車,把今天旅程的出發點重新設定為目的地。

 

  這是我第一次搭乘高鐵,以往因為票價與時間性價比的關係,高鐵向來不是我往返的選擇。可是今天我卻不得不忽視掉價格的問題,完全以時間做為唯一的考量。

 

  為什麼要急著趕回去?說實話,連我自己都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從夢遺那傢伙口中聽見學姊的訊息後,我心理便不由自主湧起想與學姊相遇的念頭。這念頭,是如此熱切,與迫不急待。

 

  和來程相比,回程時間縮短許多,短短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就已走下列車來到車站出口。隨手招了輛小黃,沒多久後,我人已站在思瑜學姊住處外。

 

  燈亮著,但我無法判斷思瑜學姊是否在家。也許,此時在屋內的,並非思瑜學姊,而是她姊姊與另一名室友。

 

天空依舊飄著絲絲細雨,將外套染上一層濕氣,我站在紅色木門外,望著屋內所透出的燈光,內心充滿焦慮與煩惱。

 

  算了,人都已經回來到這邊了,還考慮這麼多做什麼。

 

  拿出手機,我翻開通訊錄找出思瑜學姊的名字,猶豫片刻後,我一咬牙按出播出鍵。

 

  答鈴的音樂聲響了許久,學姊始終未接起電話,當電話一轉入語音信箱,我也隨之將電話掛斷。

 

  要放棄嗎……,不行!今天不能再像以前一樣那般縮頭畏尾,說什麼也不能放棄,再播!

 

  答鈴再次響了許久,學姊終是未接起電話,在掛掉電話的下一瞬間,我隨即播出了第三通。

 

  唉……,學姊終究還是不肯接我電話嗎?

 

原以為這一通電話仍會以語路信箱告終,正煩躁時,學姊卻是出乎意料接起電話,只是此刻接起電話的學姊,不發一語。

 

  「學姊,是妳嗎?」我試探性地問道。

  「嗯。」學姊極輕地應了一聲。

 

  電話的那頭顯得非常安靜,學姊似乎完全沒有開口的打算,我發現這個狀況內心一緊,卻也只能硬著頭皮開口繼續往下說。

 

  「學姊,妳聽得到嗎?」

  「嗯。」學姊的聲音依舊輕得幾乎不可聽聞。

  「那個……我……我現在在學姊妳的住處外面。」

 

  學姊沒有任何回答,甚至連一點聲音也沒有,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唯一能聽得到的聲音,似乎就只剩下細雨中遠處街道所傳來的汽車引擎聲。

 

  「學姊妳現在在家嗎?」

  「……」學姊沒有做出任何回答。

  「如果妳在家的話,可不可以出來一下?」

 

  電話那頭沒有傳來回答,但沒多久,我聽到門內傳來些許聲響,接著很快地,前方紅色木門出現腐朽的轉動聲,當門開至一半,思瑜學姊的倩影終於出現眼前。

 

  眼前的木門並不特別,早期有很多住宅的大門使用這種型式,只是隨著時代變遷,它們中的大部份已逐漸被不鏽鋼製品取代,僅餘下少許仍繼續守衛住宅的工作。眼前的這道木門,就是那在時代洪流下餘留下的少數,以斑駁脫落的紅色油漆訴說過往。

 

  對現在的我而言,這道木門卻很特別,因為它是一道接連思瑜學姊與我之間的通道。當它關閉時,我在這道門前思索下一刻要怎樣面對學姊,而當它開啟時,即是我將想法付諸實現的時候。

 

  半掩門後,思瑜學姊持著手機,神色複雜地看著我。她身上的鵝黃毛衣,顏色與當初她窗簾的顏色相若,瞬間感覺就彷彿回到過往,她站在窗前笑著與我相視的當時。

 

  門開啟的時間非常短暫,短暫到我來不及將過往與現在區隔,那道阻隔著我們之間的通道便已完全開啟,讓彼此再無可以閃躲的掩避物。

 

  按照在高鐵列車上想了許久的步驟,看到學姊的第一瞬間,我應該緊緊將她擁進懷裡,在她還來不及思考的時候,就以一個最深刻的擁抱瓦解她的心房。過多的解釋只會造成更多誤會,而實際的行動才是真正解進問題的關鍵。

 

  但是……,理想永遠只是理想。理想之所以完美,是因為現實充滿太多打破完美的變因。

 

  比如說,我就完全沒想到相遇的這一刻,兩人竟是分處木門內外,我打開的雙臂被木門所阻攔,根本無法順利將學姊擁進懷裡。更比如說,我也未曾想到,看到學姊時,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會瞬間神隱,明明只要跨進木門內就能抱住學姊,自己卻偏偏缺乏向前跨出這一步的魄力。再比如說,我這輩子絕對不可能想到,當無法抱住學姊時,自己竟會張開雙臂站在原地,活像個耍寶失敗的小丑僵住不動。

 

  「學弟,你……」學姊看到我張開的雙臂,表情疑惑地輕聲問道。

 

  我神色尷尬地將雙手放下,原想效彷電影『新不了情』的經典擁抱畫面,卻變成了電影『金剛』張牙舞爪把女孩嚇到的場景,雖都是電影,但劇情片和驚悚片效果是完全不一樣的啊。

 

  學姊不再言語,僅是靜靜看著我。

 

  「學姊,妳可以原諒我嗎?」我抓抓頭,有些羞愧地低下頭,不敢看著學姊。

  

  低頭看著地面,久久等不到學姊的回應,在忐忑之中,我再次把頭抬起。

 

  「站進來一點,你這樣都淋濕了。」

 

  常常聽到有人用洗三溫暖來形容極大的心情落差,我沒洗過三溫暖,所以不知道這樣的落差有多大。但若真要形容我現在的心情,我感覺就像是喝了一杯滾燙的熱茶燙到舌頭後,馬上再喝下一杯還漂著冰的冰開水那樣水深火熱。

 

  順著學姊的移動我向門內跨了一步。這樣子是代表學姊原諒我了嗎?

 

  「學姊妳不生氣了?」我吶吶地問道。

  「我覺得自己應該生你的氣。」學姊望著我,緩緩說道「可是……,在這段時間裡,我卻沒有。」

  「為什麼?」我急忙問道「可是學姊妳最近不是都不想理我嗎?」

  「我只是在思考,思考有些事情是否要這麼繼續下去。」

 

  學姊這句話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能緊閉雙唇。因為不管學姊是否曾經喜歡過我,我的舉動都必然會傷到她的心,思考未來是否繼續這麼下去,可解釋成想打破現在的僵局,但更大的可能,卻是學姊厭倦了與我這傻瓜的相處模式,想要自這半黏不稠的尷尬狀態永遠脫離。而不再往來,或許才是最佳的答案。

 

  「那……這樣算是學姊原諒我了嗎?」

 

學姊望著我,許久不言語,而後長嘆一聲。

 

  「你的選擇是什麼?」學姊輕輕地問道。

  「我……」我吶吶無法回答。

 

  這個問題,凝雪問我時,我答不出來,同樣地,思瑜學姊問我時,我一樣答不出來。

 

  「如果你沒有做出選擇,那又如何期待我能夠原諒你呢?」學姊的聲音很輕,但卻深深撞擊了我的心靈。

 

  我張開雙口,卻是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對,學姊說得沒錯,若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又怎麼可以冀求別人的原諒呢?

 

  「學姊,對不起。」

 

  我慚愧地低下頭,轉身準備離去,就在此時,身後卻傳來一聲再熟悉也不過的言語。

 

  「傻瓜。」

 

  這一聲傻瓜,讓我猛然轉過頭,呆望著學姊。

 

  「我說過我沒生你的氣。」學姊此時望著我的神情,顯然十分平靜。

  「那……」

  「有些時候,過於刻意只會漸行漸遠。或許,我們之間最適合的關係,應該就是學姊和學弟吧。更近的距離,只能造成彼此隔閡而已。」

 

  學姊的語氣,聽起來似乎真的沒有生我的氣,可是那話裡保持距離的味道,卻是讓我心裡微微一涼。

 

  「對了,你剛剛開門的時候為什麼要張開雙手啊?」學姊突然莞爾一笑,露出許久未見的笑容。

  

  我怔了一下,一方面是沒預料到學姊會突然這麼問,另一方面卻是因為學姊隔了許久再見到的笑容。思想在實話與謊言盤旋,我最後決定選擇不要欺騙學姊,雖然實話可能有些難堪,但我實在不想用謊言欺騙學姊。

 

  「我……我……我……」遲疑一會,我終於說出原因「我其實剛剛想抱學姊。」

  「那為什麼你沒有抱?」

  「就因為……因為……」

 

  原因是什麼,我自己也說不清楚,也許是因為被木門給阻擋,也或許是自己的膽怯吧。

 

  「現在可以補抱嗎?」我小聲地問道。

 

  學姊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而後她張開雙手,示意要接受我的擁抱,但我卻不敢真正迎上去。

 

  「你喜歡打棒球嗎?」學姊突然轉口問道。

  「我?偶爾會看一下比賽,但沒實際打過。」

  「那我們現在去打棒球?」

  「現在?聖誕夜球場會開門嗎?」

  「我不知道,去逛逛看。」學姊露出笑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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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雞蛋冰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