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冰的小說世界

　　───我們分手吧───

　　坐在學校大樓階梯上，我居高臨下看著下面走動的人群，正逢週六的今日，有個極為晴朗的午後。

　　剛用完餐，無所事事發呆一會，很快便興起睡意。我打了個大哈欠，若非身處人來人往的路旁，我很懷疑自己是否會當場倒頭就睡了下去。

　　「醜小鴨。」我轉頭喚了身旁女孩一聲。

　　「幹嘛？」醜小鴨望我一眼，問道。

　　「妳不覺得難得好天氣，可是我們這樣子發呆很浪費生命嗎？」

　　「會啊。」醜小鴨點點頭，答道。

　　「那妳有什麼好建議？」

　　「你房間很久沒掃了，有沒有考慮打掃一下？」醜小鴨想了一下，說道。

　　「這個提案沒有迫切性，駁回。」我毫不遲疑否決。

　　「再不然你廁所也很久沒刷了，都黃黃的，你要不要刷一刷？」

　　「這一點根據使用者回報結果，馬桶仍屬堪用狀態，無需整理，一樣駁回。」

　　「那去K書？依你的成績，難道你真的想讀大五？」

　　「這點……」我猶豫了一會，斷然道「『明日事，明日畢』，做人應該要享受當下，未來的煩惱就應該丟給未來的自己，所以……，這個提議還是被否決了。ㄟ，妳可不可提點有建設性的東西，不然好好一個下午，坐在這邊發呆真的很浪費ㄟ。」

　　「是你自己要來這裡發呆的。」醜小鴨看著我，無辜地說道。

　　「那妳為什麼要跟來一起發呆？」

　　「沒事啊，所以就跟你一起過來了啊。」

　　「聽妳說的，怎麼把妳自己說得好像小狗一樣。」我對醜小鴨勾勾手指「來，小白乖，過來過來，今天要學點東西才能回家哦。來，把手伸出來，今天要教妳怎麼握手哦。」

　　「……」醜小鴨白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唉……，怎麼覺得自己好像活得很沒有意義一樣。

　　對大部份的大四生來說，課程已不再是生活重心，或準備升學，或備戰職場，再不然找個打工工作來做也是個不錯選擇。但這一切，對我來說並不適用。

　　回想大二、大三的生活，除了班上活動外，尚有手藝社密密麻麻的事情要處理，難得有空閒時間，去死團幾個學長又會把我抓過去進行一些見不得光的『愛情整潔運動』，雖然有時會弄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忙些什麼，但卻也很少出現像現在這種的空虛感受。

　　一到五的時間，是排滿學分的重修課程，可是和自己同修的，除了幾個認識的大四生外，多半是一些不熟的學弟，甚至是外系的科目。雖然一起修課，卻少了共同的語言與團體的認同感。

　　至於其餘的空閒時間，凝雪沒到圖書館唸書倒是還好，不然只要稍稍想想，自己剩下時間似乎都是與醜小鴨一起度過。

　　「你和凝雪在一起了嗎？」

   醜小鴨無預警說出這句話，讓沒有準備的我一時不知該如停回答，只能暫時保持沉默。

　　「你們果然在一起了。」

　　她平靜無波的聲調與平時大相庭徑，這使我感到其中的異狀，不由得抬起頭望向她。

　　毫無表情的臉蛋上，少了平時古靈精怪的波動，彷彿在她眼前的世界，不是個充滿色彩的花花世界，而只是一片遼闊無際的白色，也只這種情況，一個人的眼神才會這麼空洞，這麼沒有神采。

　　一股不安慢慢由內而外擴散，我看著她，內心閃過了那從未被自己考慮過的念頭。

　　醜小鴨……，她該不會真的喜歡上我了吧？不對不對不對！她可能喜歡全世界的任何一個男生，那個男生可以是夢遺那傢伙，可以是湯姆克魯斯，就算是個電車男或肥宅也沒關係，再不然再不然普烏也可以，反正那個男的不可能會是我！

　　可是……，要是她喜歡的不是我，又要如何解釋她現在這個樣子？

　　還是說……，她其實……是個蕾絲邊，她喜歡的對象不是我，而是……凝雪？啊！我在想什麼啊！怎麼越想越奇怪了！

　　「我們分手吧。」

　　「呃？」

　　莫名奇妙的一句話，打斷我繽紛的異想世界，但卻又把我拉進一個茫然迷幻的虛空。

　　「妳……剛剛說什麼？」我不安地輕聲問道。

　　「我說我們分手吧。」醜小鴨語氣充滿不容質疑的肯定。

　　「為什麼這麼突然？」我吸了口氣，沉聲道。

　　「不要問了，就這樣吧。」

　　「我當然要問，這樣的結果我不能接受。」雖刻意壓抑自己情緒，但仍有一絲激動脫離了我的防範。

　　「就……，我們不適合吧。」醜小鴨長嘆道。

　　「不適合，這也算理由嗎？」我終於克制不衝動，音量逐漸加大。

　　「那不然你要我怎麼做呢！」醜小鴨雙手緊抓住牛仔褲，用力深深擰住。

　　醜小鴨望著我的眼睛裡滿是委曲，可憐兮兮的模樣很容易打動一般人的心。可惜的是……，我不是一般人。

　　「妳今天忘了吃藥，對吧？我們從頭到尾都沒有在一起過，哪來適不適合，分不分手的問題。」我冷冷看著醜小鴨說道。

　　「ㄏㄡ……，你很沒有幽默感ㄟ，借我練習一下又不會怎麼樣，幹嘛這麼小氣。」醜小鴨嘟起嘴，氣呼呼地抱怨道。

　　「哈哈哈。」我冷笑三聲後繼續說道「這樣夠幽默了吧，而且你需要練習分手幹嘛？妳又沒有男朋友。」

　　「凡事可以先準備預防啊，以本小姐這麼天生麗質的條件，未來屁股後面肯定有無數追求者，先練習一下到時候才不會手忙腳亂啊。」

　　「妳果然比我有幽默感多了，這種話都說得出來。未來怎樣我是不知道啦，不過現在我肯定妳只有普烏一個追求者而已。」

　　「普烏！不要跟我提到他了！」醜小鴨怒視著我「你忘了你還欠我一個解釋，現在竟然還敢提到他！」

　　「解釋？什麼解釋？」我裝傻環顧四周。

　　「就是上次請我吃火鍋的事！」醜小鴨怒火正熾，眼裡就像是盞燃燒的火焰「說！為什麼上次來的人會是普烏！」

　　「就……，那個我……剛好肚子痛，然後不知道為什麼普烏也剛好在那間店吃飯，就……就……，妳知道的，巧合嘛。哈哈。」我吞吞吐吐解釋完，還乾笑了兩聲。

　　說起這件事，理虧的還真是我。事情起因是前幾天普烏拜托我，看能不能找個時間幫他跟醜小鴨湊個機會，結果在幾經討論後，我被一份霜降牛肉給收買。接下來的事情經過很簡單，就是我找了個理由叫醜小鴨到火鍋店等我，說要請她吃火鍋，然後等醜小鴨到了店內就坐以後，出現在她面前的不是我，而是普烏。嗯，就是這樣。

　　「你再亂講啊！普烏已經招供了，一客霜降牛肉，是吧？」醜小鴨的怒氣計量表顯然到了快要可以使出必殺計的邊緣。

　　「這個……，人家普烏也是很有誠意的啊？」我避開醜小鴨眼睛，避重就輕回答。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歡他！」

　　「妳可以先試用看看啊，如果到時候不滿意可以再退貨也不遲。」

　　「不用試用！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不！要！」醜小鴨說時在『我不要』三字刻意一字一頓。

　　「哦，那我去告訴他妳不要吃火鍋，看下次他要改約壽司還是牛排好了。」

　　「這不是火鍋的問題！」醜小鴨終於暴走。

　　一個暑假不見的醜小鴨鐵拳終於重出江湖，理虧的我，只能被捏著耳朵不斷閃躲，如豬叫般的哀嚎，吸引無數路過行人的目光。

　　「你給我說！是我重要還是霜降牛肉重要！」

　　「可是那是頂級的霜降牛肉啊，一客二千多ㄟ。」

　　「難道我只值二張小朋友嗎！」醜小鴨怒不可遏地怒吼道。

　　哀嚎中，我只能無言對普烏的愛情感到默哀。

　　唉，普烏，學長只能幫你到這兒了，你總不能叫我拿麻繩把醜小鴨綁成『蛇縛』再帶到你面前吧。

　　行完刑，醜小鴨還不忘用最憤怒的眼神瞪了我一眼。

　　「你這個又笨又蠢又呆又機車又不知道女生想什麼的超級討厭鬼！」醜小鴨對我大吼。

　　醜小鴨說完，便轉身準備離去，就在此時，她突然腳步一個不穩，差點跌倒。她很快重新穩住身體繼續門前，可沒走兩步，這次她整個身體突然再次失去重心，整個人搖擺不定，眼見就要摔到樓梯下的時候，我急忙衝過去扶住了她。

　　「還好吧，妳怎麼了？」我擔心地問道。

　　擺擺手，醜小鴨沒有回答，只是整個人蹲到地上，不舒服表情全寫在臉上。

　　沒多久，她重新站起身，這一次，她搖搖擺擺走了兩步後整個人便失去重心倒下去，早有準備的我立刻一個箭步奔上將她抱住。

　　我抱著她坐到一旁花圃旁，等過了一陣後，醜小鴨整個表情總算是逐步回復正常，也讓我懸緊的心稍稍放下。

　　「好點了嗎？」我問道。

　　「嗯。」醜小鴨點點頭。

　　「要不要我帶妳去看醫生？」

　　醜小鴨搖頭表示拒絕，又過一會後，我看她面色已完全回復，才又開口問她。

　　「可以站起來走路嗎？」

　　醜小鴨看著我沒有說話，我以為她尚未完全回復正常，便又等待一會，而在這等待的時間裡，她凝望著我的目光逐漸讓我感到有些彆扭。

　　「可以先抱著我不要離開嗎？」醜小鴨輕聲說道。

　　「哦。」我輕應一聲「妳到底怎麼了？怎麼突然變成這樣？」

　　「不要問了，到時候你就會知道。」醜小鴨輕笑道。

　　「幹嘛說得好像自己得了絕症一樣。」我笑了一聲，說道。

　　醜小鴨沒有回答，原本已出現的微微笑容再次消失，在望著我的目光裡，讓我眉頭一皺，發覺案情並不單純。

　　「你已經猜到了啊……」醜小鴨輕嘆道。

　　「猜到什麼？」我一頭霧水反問。

　　「上個月我去醫院做的體檢報告已經出來了。」醜小鴨靜靜說著，內容卻是如爆炸的星體讓人驚訝「我得了癌症，按照現在擴散的速度來看，醫生說我只剩下三個月的生命。」

　　「真……真的假的？」我不敢置信地望著她，一時間無法消化這個訊息。

　　「所以……，我們還是分手吧。」

　　「呃？還……還來？」

　　「你不用再說了，我已經下定決心，就這樣吧。」醜小鴨雙手掩面。

「就這樣是什麼意思，這種事情妳怎麼可以自己做決定！」

「你不要再說了。」醜小鴨還是掩著臉，語氣中帶著絕望。

「不，我一定要說。」我認真說道，然後對醜小鴨大喊「我們從頭到尾都沒在一起，何來的分手！」

「在最後這段時間，你可不可完成我最後一個願望？」醜小鴨突然轉口道。

「不要。」我堅決回答。

「你可以為我摘下天上的星星當成最後送我的禮物嗎？」醜小鴨含情脈脈看著我，輕聲說道。

「我可以用太陽代替嗎？」我抬頭，望著晴朗的天空說道。

「不，這不是星星，這不是星星。」醜小鴨模彷起著名廣告，開始耍起任性。

我無奈暗嘆一聲，站起身把醜小鴨放下扶正，等兩人都站好後，才用萬般無奈的口吻對她說道。

「妳真是夠了，哪有人像妳這麼愛演的啊，妳該不會是因為這本書快結束了所以才在這邊故意拖字數的吧？」

　　「ㄏㄡ……，你真是一個沒有幽默感的人。」醜小鴨抱怨道。

　　「哈哈哈，不好笑。」我冷笑三聲。

　　「對了！我剛剛想到一個地方，你不是很喜歡打電動嗎？我陪你一起去玩吧。」醜小鴨一掃憂鬱，展開笑容說道。

　　望著眼前擁有川劇變臉能力，能在瞬間變幻情緒的女孩，我已開始分不清楚到底什麼面貌才是現在真正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