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冰的小說世界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們只是朋友───

　　我沒有什麼運動神經，這件事從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之前和思瑜學姊比賽投籃輸給了她，這件事固然嚴重打擊信心，但也還不至於有什麼疙瘩。可是輸給醜小鴨，這……

　　看著旁邊志得意滿的醜小鴨，我無言地暗自搖頭。

　　「怎麼樣，知道我厲害了吧。」醜小鴨嘴角上揚，驕傲地對我說道。

　　「醜小鴨，『傲嬌屬性』非常不適合妳。」身為戰敗者，我酸溜溜地說道。

　　「什麼？」醜小鴨眨眨眼睛，疑惑道。

　　「沒事，現在這樣『無口裝萌』的模樣也不太適合妳。」

　　「哈？」

　　「妳既然身為『腹黑暴力』女，就應該要尊守自己的角色設定，不可以亂改屬性，知道嗎。」

　　「ㄟ？」

　　醜小鴨盯著我，眼神由疑惑慢慢轉為戒備。

　　「雖然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但總覺得你是在說我壞話。」醜小鴨說道。

　　「哈哈，怎麼會呢，我跟妳感情這麼好，怎麼可能說妳的壞話呢。」

　　「你肯定是在說我的壞話。」醜小鴨態度由懷疑變成肯定。

　　「哪有這種事，對了，妳會口渴嗎？要不要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好啊，反正你剛剛還輸我三杯咖啡，先說好哦，要大杯的，而且不能拿超商的那種咖啡來抵數。」

　　「哪有三杯，我剛剛明明就只有輸兩場而已。」我抗議道。

　　「有，賽車兩場，槍戰一場。」

　　「槍戰那個又沒有說要請飲料，怎麼可以算。」

　　「可是也沒說不要比啊。不管，願賭要服輸，不能賴帳。」

　　在醜小鴨提議下，我們剛剛到有大型電玩機台的連鎖遊樂場逛了一圈，在把所有代幣花完後，我所得到的戰果，就是喪權辱國的以兩杯咖啡作為賠償。當然，這僅是指在最後的賽車而言，其他遊戲我自然是贏得比較多的。

　　在街道無目的走了一會，我們看到間下午茶店，點完飲品與甜點後，身為戰敗國的我當然得負擔賠償責任，自覺地把帳單放在自己這側。

　　在等待東西送上來的時間，醜小鴨顯得頗為沉默，這讓我有些摸不著頭緒，不知道她是因為累了還是因為其他原因。

　　「妳在想什麼？」我問道。

　　「什麼？」醜小鴨的神遊被我打斷，一時間還弄不清情況。

　　「我說……，妳在想什麼？」

　　「沒有啊。」

　　「沒有才怪，那妳好端端的搞什麼憂鬱？」

　　醜小鴨皺起眉頭，卻沒有說什麼。這讓我覺得更是奇怪了，今天的她怎麼感覺整個人有些喜怒無常，情緒變化起伏得如此之快，方才還好好的，怎麼沒隔幾分鐘又變了個樣。

　　「你真的想知道我在想什麼？」醜小鴨問道。

　　「是有那麼一點好奇。」

　　「即使我想的東西可能破壞現狀，你也想知道嗎？」

　　「破壞什麼現狀？」我奇怪反問。

　　「就……，破壞你現在的一切，甚至可能會破壞你這輩子夢寐以求，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東西。這樣，你一樣想知道？」

　　她在說什麼啊？我現在所擁有的東西，有哪一樣有這種價值？我想不出來。依我現在經濟處於大學生平均水準以下的情形，我實在想不來有什麼東西這麼具有價值。

　　「是什麼東西？」我問道。

　　「好，我覺得我也不想再這麼下去了，有件事我想告訴你。」醜小鴨認真地說道。

　　「哦，這麼嚴肅，妳終於下定決心了嗎？」

　　「嗯。」醜小鴨緩緩點頭。

　　「現在做手術應該不便宜吧。」我的視線往下瞄向那平坦的雙峰。

　　「什麼？」

　　醜小鴨隨即反應過來我指的是什麼手術，她臉色一變，開始生起了悶氣。

　　「算了，還是不要講好了。」她說道。

　　「好啦好啦，不開玩笑了，妳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不說了，反正你又不想聽。」醜小鴨賭氣地說道。

　　「我想聽，我真的很想聽，妳快說啦。」

　　「不要。」

　　也許是我不切時宜的玩笑惹惱了醜小鴨，接下來不管我怎麼道歉，怎麼拜托，她始終不願講出原因。到後來，她索性閉上嘴巴，一字不語。

　　服務生將飲料甜點送上來，醜小鴨也只是悶頭猛吃，絲毫沒有開口的跡象。

　　「喂，鈺婷。」

　　即使我改口不叫醜小鴨，而是改叫她名字，她的反應也僅是抬起頭望了我一眼，然後又繼續低頭與甜點奮戰。

　　「妳身體怎樣了？妳剛剛說的癌症應該只是開玩笑吧？」

　　醜小鴨再次抬頭望我一眼，然後又低頭面對甜點。

　　「其他事妳不理我就算了，可是這件事妳一定要回我，我很認真。」我認真地說道。

　　醜小鴨這次終於抬起頭，不再低頭不看我。

　　「為什麼這件事一定要回你？」醜小鴨問道。

　　「因為我很關心妳的身體狀況。」

　　「為什麼？」

　　「哪有為什麼？因為我們是哥們，死黨關心對方有什麼不對嗎？」

　　她望了我一會，整個人讓我感覺現在的她就像個常年不與人接觸的巫婆，當巫婆白濁色的老眼望著陌生人時，眼神只有不具生命的死氣。

　　「沒事，我沒有得癌症。」

　　「真的？」醜小鴨的話讓我覺得有所保留，於是我追問道「那有沒有得到什麼其他不可告人的絕症，三個月半年就會死蹺蹺那種？」

　　「也沒有。」醜小鴨搖頭。

　　「那妳剛剛為什麼會暈倒？」

　　「可能是最近那個來所以貧血，再不然就是最近飲食比較不正常吧？大概？也許？我也不是很確定。我以前也有幾次這樣子暈倒過，可是到醫院檢查都說沒有問題，所以這次應該也沒問題吧。」

　　「那就好。」

　　聽見醜小鴨這麼說，我心中擔心終於少了一些，雖疑心尚未盡去，但總不會再胡亂猜測。

　　「就跟妳說不要隨便亂翻垃圾桶的食物吃了吧，難怪身體會不舒服。」

　　如果是平常的醜小鴨，當聽到我這種胡言亂語時，應該會立即還擊，然後大喊「誰會亂翻垃圾桶的食物吃啊！我又不是野貓。」之類的話。可現在她的屬性狀態欄顯示實在不屬於正常狀態，所以在聽了我的話後，她不僅沒有暴跳如雷，反而是再次用巫婆般的死眼看著我。

　　「你剛剛不是說你很認真嗎？」醜小鴨說道。

　　「唉……，我投降了。」看見她的反應，我終於舉起白旗「小姐，不要再整我了好嗎？妳現在這個樣子真的很奇怪ㄟ，我到現在都還弄不清楚妳在生什麼氣。算我不對好嗎？對不起。」

　　這一次我真的是沒軏了，所以我道歉倒是真的非常鄭重，沒有開玩笑的意味。醜小鴨現在這個古怪狀況要是再持續下去，我要不懷疑她中邪都很難，畢竟現在的她實在是太怪異了。。

　　「本來就是你的錯，誰叫你要把氣氛搞得這麼糟。」

醜小鴨口中抱怨著，但這種抱怨聽在我耳卻反像天籟，因為這樣反而才是她的正常狀態。

　　「對不起。」我再次低頭道歉，不敢有任何反駁，深怕再把情況搞糟。

　　「好啦，原諒你了啦。」

　　「真的？」

　　「嗯，真的。」

　　「呼……，還好。妳剛剛的樣子真的嚇我一跳，要不是認識妳夠久，我搞不好會以為你是不是吸毒了勒。」

　　「你……」醜小鴨瞪了我一眼，然後苦笑道「變得會不會太快了啊。」

　　「對不起。」我再次恢復正經道歉。

　　「算了，你的道歉一點誠意也沒有。」

　　接下來的氣氛總算是雨過天晴，只是大雨過後，總需要時間來讓大地清除雨水殘留的痕跡，不可能立刻變得完好如初。也因此，醜小鴨和我的這一次下午茶時間，就在這種有點心事、有點笑容，還有點詭異的氣氛中結束。

　　走出店門口，我們還要步行一段距離才會到達我停放機車小白的地方。

　　「你和雪到哪個程度了？」醜小鴨邊走邊問道。

　　「嗯……」我想了想，決定隱藏親吻的橋段，斟酌答道「又沒到哪個程度，凝雪頂多也只是讓我牽牽她的手而已。」

　　「就只是牽手？」

　　「嗯。」我說謊地點點頭。

　　「我問你哦，如果以後你和雪分手了，然後又找不到女生喜歡你，你到時候會考慮找我當你的女朋友嗎？」

　　我停下腳步，古怪地看著醜小鴨，猜測她為什麼的突然這麼問。

　　「哈哈。」我乾笑兩聲，試圖讓自己說話不要顯得太不自然，笑著說道「一般像這種時候，妳不是應該要祝福我才對嗎？哪有人像妳這樣預言我們會分手的啊。」

　　「我是說如果，而且是指將來很久以後。任何東西放久了總會變質，難道愛情就會不一樣嗎？所以我是問說如果，將來哪一天凝雪和你的感情過了保存期限，然後你又找不到任何一個女生喜歡你，你會把我列入考慮範圍內嗎？」

　　「哈哈。」我再次乾笑兩聲，抓抓頭說道「難道我的條件有糟到所有女生都不喜歡嗎？那也太慘了一點吧。」

　　「可是思瑜學姊已經畢業了啊。」醜小鴨愈說愈是急促，甚至讓人覺得她在緊張「如果將來連凝雪也不喜歡你，你認為有那麼容易找到喜歡你的人嗎？很難的，非常難的，非常非常難的。」

　　「你是說，將來，如果，凝雪和我分手，我會不會考慮妳嗎？」我終於收起笑容。

　　「我只是假設，不管，別想太多，你只要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醜小鴨的眼神無比認真，使得我很難用胡言亂語來擺脫眼前困境，思索片刻後，我在她的凝視下，緩緩道出答案。

　　「鈺婷，我一點都不討厭妳。可是……，我一直把妳當哥們。」

　　接下來的時間裡，我們兩人各懷心事，一句話也沒有說。走到小白旁邊，我把其他機車挪開，牽出小白發動引擎，然後兩人戴上安全帽準備回到住處。

　　正當我要催下油門的時候，醜小鴨突然從後面環抱著我，將身體緊緊貼在我的身上。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們只是朋友。每個女生旁邊，都會有一個和自己很好的男生，他很瞭解自己，他也很關心自己，我們可以一起逛街，一起旅行，甚至可以兩個人待在房裡聊到天亮。但是，我們只是朋友，也永遠只能是朋友，不管我們感情再好，我們永遠不可能跨過這一步變成男女朋友。只是朋友，真的只是朋友……」

我沒有轉頭回去看她，只是望著前方，聽著她的聲音愈來愈低，最終被引擎聲響所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