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冰的小說世界

　　───今晚，秦王很累，因為荊軻一直找他───

　　我感覺自己被忽略了。

　　這是個流動夜市，平時則是個免費停車場，只有每週固定今天攤販們會開著他們的發財車來這裡擺攤，成為深具台灣特色的夜市文化。

　　凝雪和醜小鴨一來到這裡，頓時就被這裡的氣氛吸引，一頭埋進這個由發財車所構築的迷宮裡。看著前方兩個女孩手牽手，興奮地逛著每個攤位，我真的有種自己被遺忘的感覺。

　　有人說，女人喜歡逛街是她們的天性，就像奇幻小說裡面巨龍喜歡閃亮亮的金幣一樣，沒有為什麼，因為這是她們與生俱來的本能。對於這樣的本能我並不能理解，尤其是當我發現她們連逛個夜市也都能那麼興奮的時候，那就更加無語了。

　　有時候，我會懷疑凝雪和醜小鴨都喜歡我這件事，是不是自己睡夢中所憑空出來的幻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個夢，而自己則是個沉浸在夢境裡的傻瓜。

　　嫉妒，是最容易讓人陷入瘋狂的情緒，而喜歡上同一個男人的不同女人，則是嫉妒最易滋生的溫床。若這個理論成立的話，我只能得到兩個結論，要嘛，凝雪和醜小鴨她們從未喜歡過我，再不然，就是她們現在雖然手牽著手，但心裡卻是恨死了對方，只要對方不注意，後宮爭寵的戲碼便會立即上演，拉頭髮、賞巴掌的全武行只是小事，放毒下蠱也不在話下。

　　這兩個結論都亂七八糟的讓人討厭，只希望這一切是我多想，不要成真才好。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有時也會存在例外的時候，至少，就凝雪和醜小鴨兩人在外表上並不適用。正妹的朋友不一定也是正妹，醜小鴨的朋友也不一定就是些醜不啦嘰的東施無鹽。

　　凝雪羡慕醜小鴨的人緣好，有很多朋友，醜小鴨則是羡慕凝雪長得漂亮，有很多男生喜歡。人總會對於自己無法擁有的事物感渴望，卻又往往忽略自己被其他人所欣羨的優點。也許，她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才是對方感覺值得羡慕的那個人吧。

　　回頭想想，那自己的優點是什麼？自己在別人的眼中，值得讓人羡慕的長處又是什麼？

　　「ㄏㄡ，又輸了。」醜小鴨嘟著嘴抱怨著。

　　我們現在所站的地方，是許多夜市常見的套圈圈遊戲。已經連續投了兩輪，卻始終沒有什麼斬獲的醜小鴨，用不甘的眼神看著最遠處的大熊布偶。

　　「婷，換我來試看看。」凝雪開口說道。

　　「好難投哦。雪，妳投的時候要小心，它丟的時候都會亂飄。」

　　「嗯。」凝雪點點頭。

　　凝雪拿起套圈圈的圓環，聚精會神地描準那個醜小鴨屢丟不中的大熊布偶。

　　「雪，加油。」醜小鴨在一旁為凝雪打氣。

　　凝雪平時的個性很溫柔，在某種程度上算是個相當單純的女孩，雖然偶爾會耍耍小任性，開些無傷大雅的玩笑，但這都無損她本質上的純淨。

　　那她與我分手的原因究竟是為了什麼？會不會真如思瑜學姊所說，這是因為我並未給予她足夠的安全感？

　　後宮戲裡的女主們，個個心機深沉，一言一行都經過深思熟慮，帶著嚴重的目的性。若是和這樣的女生交往，平時警覺性非得提高到一個極限，因為她所有小動作都可能是一種暗示，在提醒你某些事情。

　　但凝雪並非這種充滿心機的女生，所以我不認為她是藉著分手這件事來達成她所想要的某些目的。只是……，那又是為了什麼？

　　「哎喲，沒中。」

凝雪看著大熊布偶露出懊惱神情，然後轉過頭來望向我。她疑惑地側著頭，凝視了我一會。

　　「怎麼了嗎？」凝雪發出疑問。

　　「怎麼了……」我皺著眉，無意識複述她說的話。隨後，我才驚覺自己正發呆直視著她，連忙搖頭解釋道「沒事沒事，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而已。」

　　「哦。」凝雪輕輕點頭，臉上的疑惑卻未釋去。

　　「喂！換你了。」醜小鴨在一旁大聲說道。

　　「什麼換我了？」我望向醜小鴨，滿頭霧水。

　　「這局換你投了啊，雪和我兩個女生都投失敗了，接下來當然是換你。你有沒有看到那隻大熊，我要那一隻，要是你沒有投中你就死定了。」醜小鴨一臉理所當然地說道。

　　「我出錢？」我用手指著自己。

　　「當然。」醜小鴨毫無遲疑。

　　「然後投娃娃中了送給妳。」

　　「嗯哼。」醜小鴨用力點點頭。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快做就對了！一個男生不可以問那麼多為什麼，那是女生的權利。」

　　我哭笑不得地被醜小鴨給推到前方，然後硬被逼得從口袋拿錢付給老闆換來十個圓環，在啼笑皆非地看了醜小鴨一眼後，我轉頭望向排滿各式獎品的架子。

　　不過就是投個圈圈而已嘛，這也想難倒本大爺，那個看起來笨呆笨呆的熊玩偶是嗎？好，讓你們開開眼界，見識見識本大爺的厲害。

　　「加油加油。」凝雪在一旁為我打氣。

　　「一定要投中哦，不然回家就罰你跪鍵盤。」醜小鴨提出了威脅。

　　這是什麼跟什麼嘛？醜小鴨這傢伙真是愈來愈誇張了，叫我出錢投玩偶送她，投不中還要罰跪，這到底算什麼？再說了，只是個小小的套圈圈遊戲怎麼可能會難得倒……

　　咦？沒中？好，此次純屬意外，下一次肯定就會……。ㄟ？還是沒中？這……，沒關係，只是剛開始準頭還沒捉到，第三次就會……

　　十個圓環投完後。

　　「ㄏㄡ……，你怎麼那麼差勁啊，竟然連邊邊都沒碰到。」醜小鴨看著我抱怨道。

　　「這個……純屬意外。人有失蹄，馬有失手，偶爾難免會發生一點點的意外嘛。」我心虛地解釋道。

　　「你的意外不是一點點，是差很遠很遠。」醜小鴨雙手伸得老開，象徵我投的圓環與目標有非常大的誤差。

　　偷偷看了凝雪一眼，她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雖然凝雪沒有說什麼，但男性的尊嚴不容有任何損傷。

　　「老闆，再來一次。」我對老問豪氣說道，表情猶如面對秦王的荊軻，冷靜而堅決。

　　又是十個圓環投完後。

　　「老闆，再一次。」我再次化身成荊軻。

　　十個圓環再次投完。

　　「老闆，再一次。」

　　「老闆，再一次。」

　　「老闆，再一次。」

　　今晚，秦王很累，因為荊軻一直找他。

　　「老闆，再……」

　　「不要再玩了，很丟臉ㄟ！所有人都在看了！」

　　「放心！這一次我一定投中！」

　　「不要玩了！快走！」

　　今晚，荊軻很可憐，因為他是第一個被兩位女生架著逃離套圈圈攤位的刺客。

　　夜市雖然不大，但走走停停的，半個小時的時間也就這麼過去。我們在賣臭豆腐的攤位上點了兩份炸臭豆腐，凝雪和醜小鴨共一份，我一份，坐下邊吃邊聊權當休息，在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凝雪因晚餐還沒吃，決定到隔壁攤位點份章魚燒當晚餐，醜小鴨和我則暫坐原位等她。

　　「你和凝雪分手以後應該都沒這樣一起出來玩過吧，我幫你這麼大的忙，有沒有想到應該怎麼感謝我啊。」

醜小鴨說話的同時還用筷子襲擊我的泡菜，我則是拿起筷子護菜，瞬間一場筷子戰爭就此展開。

　　「如果你消失的話我會更感謝妳。」

　　「ㄏㄡ……，過河拆橋，一點良心也沒有。和女生出來買一送一有什麼不好，這種贈品大放送要是放在百貨公司，那可是會讓人搶破頭的。」

　　「先決條件是那個贈品不能有瑕疵才可以。」

　　我們兩個人說話的過程手中都沒有放鬆，在第一輪交戰結束後，我終於成功保衛了我盤中泡菜不受醜小鴨的打劫，贏得了勝利。

「哈哈！我贏了，想搶我的泡菜，沒那麼容易。」我開心地笑道。

「哼，小氣。」醜小鴨冷哼一聲，不屑說著，然後氣呼呼地看著我「幫你忙還這麼小氣，下次不幫你約雪出來了啦，而且以後你跟雪吵架也不幫你，這樣你以後才會知道本小姐的重要性。」

　　「小氣的人是妳吧，每次都佔我的便宜。而且，哪有像妳這樣幫人家破鏡重圓的啊，一般來說，這種時候妳應該要自己理由消失才對的，不是嗎？」

　　「ㄏㄡ……，你這樣是嫌我的意思囉。」醜小鴨雙手插腰，睨視著我。

　　「糟糕，竟然被妳發現我的意圖了。」我假裝驚訝，然後伸出雙手在身前劃著圓圈圈，唸唸有詞「消失吧，惡靈退散，消失吧，惡靈退散……」

　　「你真的很壞ㄟ你。」

　　不會吧，真的生氣了？醜小鴨突然洩下氣來，這讓我覺得自己的玩笑是否開得過火。幾秒鐘後，眼見醜小鴨是真的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這更加讓我確信我猜測。

　　「生氣了？對不起啦。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嘴巴老是這樣……」

　　「沒有啦，有什麼好生氣的。」醜小鴨語氣低沉，顯得意興闌珊，但下一刻，她卻突然興奮大叫「哈哈！搶到了吧。」

　　我被醜小鴨這記突然大叫給嚇了一跳，但隨即被她開心咬著泡菜的表情給弄得哭笑不得，現在在她臉上，哪還有一絲一毫的失落模樣。

　　「妳真的那麼想吃泡菜的話，再點一份不就好了，有必要這樣子嗎？」我苦笑問著醜小鴨。

　　「不一樣。你難道沒聽過嗎，偷不如騙，騙不如搶，搶來的東西才是最美味的。」

　　「歪理。」

　　打鬧之間，凝雪已經買好東西走了過來，只是在回來的過程裡她不時回頭張望，像是看到了什麼值得在意的事。

　　「我剛剛看到阿達了。」凝雪說道。

　　看到阿達有什麼好奇怪的？不過從凝雪的表情看來，事情應該不是這麼簡單。醜小鴨和我站起身，和凝雪三人，一起走向剛剛看到阿達的方向。走到出口附近，我們終於在夜市外的機車停放處看到阿達的身影。

　　「咦？那個女生是蒼井空嗎？我只能看到背影，看不清楚臉。」醜小鴨說道。

　　「不是，她是雅蓉。我剛剛看到他們兩個人一起在買飲料。」凝雪回答道。

　　「那他們怎麼會在一起？阿達和蒼井空分手了嗎？」醜小鴨繼續問道。

　　「應該沒有吧，我前兩天還有看見他們兩個人手牽手一起下課。」我說道。

　　「所以說……」醜小鴨一臉挖到大八掛的興奮表情。

　　一個男生有了女朋友，卻被人發現私底下和其他女生一起逛街。這種事說起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不過就是電視新聞和連續劇最常出現的劈腿或偷情戲碼而已。雖然這種事看電視時候都覺得沒什麼，但放到現實生活中來，男女主角與第三者都是自己所認識的人時，對於我們這種單純的大學生來說，還是很能當成彼此聊天的談資的。

　　說實話，我還有些羡慕阿達的，因為不管就蒼井空或者是雅蓉，都能稱得上美女。我不知道阿達究竟為什麼這麼做，但在心裡卻湧起了一種感觸。

　　在經濟金字塔方面，百分之八十的財富，通常掌握在百分之二十的金字塔上層人員手中，通過手裡的權利，已經掌有大部份財富的人還會再去逐步侵蝕剩下的財富價值，貧者愈貧，富者愈富，古今中外皆然。然而，在愛情金字塔裡面，縱使男女比例各半，但這種M型化的現象也同樣存在。

　　能交到女朋友的男生，在我看來只有兩種人，第一種是條件好，第二種是不怕失敗的蒼蠅。條件好的男生就不用說了，他無需什麼努力，便能吸引女生的注意，選擇多，汰換率自然就高。至於屢敗屢戰的蒼蠅，他們或許第一次追女生需要很久的時間才能成功，但在這些失敗的過程裡，蒼蠅們並非浪費時間，他們學習到了選擇什麼樣的對象才容易成功，也學習到了奪取女生芳心的技巧，第二次、第三次……，成功的時間逐漸縮短，成功率卻是逐漸攀升。

　　很多阿宅們，包含我，會去罵這種爛蒼蠅噁心，搶走了本來屬於我們的與女生交往機會，有人一夫多妻，剩下的人自然就得打光棍。但是……，這真的怪得了人嗎？

　　與女生交往的機會或許很多，就算不屬於那些帥哥與蒼蠅，但也絕對不會屬於我們這些阿宅，連第一步的嘗試與接觸都畏畏縮縮，就算果實出現眼前，也須伸手採摘才有成果，不然便只能眼睜睜看著機會在自己手中流走。就好像……我一樣。

　　「喂！雪跟我要噓噓。」

　　重新回到夜市裡頭，才逛沒幾步，和凝雪走在一起的醜小鴨突然轉頭說了這句讓我傻眼的話。

　　「妳是女生吧？」

　　「你在說這件事的時候可以用肯定句，不需要用疑問句。」醜小鴨面色不善地答道。

　　「那妳不覺得一個女生用這種句子來表達她想上廁所，這個……，挺不文雅的。」

　　「難道我應該說，這位相公，小女子準備如廁，可否請你相伴？這樣子聽起來感覺有比較好一點嗎？」

　　「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喂！你這樣的回答超奇怪的吧。」

　　我們兩人稱得上莫名奇妙的對答讓一旁的凝雪笑個不停，不過之所以會這樣，倒也不是醜小鴨和我有什麼特殊的癖好，而是夜市的流動廁所位於角落的陰暗處，從這裡過去要經過一段幾十公尺的路，這段路沒什麼燈光，女生通常不太敢獨自走在這，所以醜小鴨才會提出要我陪她們的要求。

　　「這裡應該要裝路燈才對，不然這麼黑，還蠻恐怖的。」凝雪捉著醜小鴨肩膀，顯得有點害怕。

　　「凝雪，放心吧，晚上再怎麼恐怖也不會比妳旁邊這位更嚇人了。」

　　「哼。」醜小鴨怒瞪了我一眼。

　　「對了，講到恐怖，妳們有聽過網路上流傳很廣的『無臉鬼傳說』嗎？」

　　「啊！我不要聽。」凝雪急忙摀起耳朵。

　　「什麼無臉鬼傳說？」醜小鴨倒是有些好奇。

　　「還是妳們先去上廁所好了，要不然醜小鴨妳這麼膽小，要是我講完妳不敢上廁所那不是很尷尬。」我故意不提凝雪，刺激醜小鴨。

　　「我哪有很膽小啊！」醜小鴨果然受激，說道「好，我們就先去上廁所，上完以後我一定聽你講，不敢聽的是小狗。」

　　五分鐘後，我們回到這陰暗的道路，然後往旁邊空地走個十幾公尺。這裡離夜市不遠，又沒什麼燈光，旁人也不會走到這，正是個說鬼故事不錯的環境。

　　「好了，現在你可以講了。」醜小鴨雙手插腰，氣勢凌人地說道。

　　「很恐怖的哦，妳確定要聽？」

　　「當然。」醜小鴨肯定地答道。

　　與醜小鴨執意要聽的，是蹙起眉，一臉幽怨看著我的凝雪。怕黑的她，並不是個鬼故事的良好聽眾。

　　「那我說囉。故事呢，是發生在某個大學的露營活動裡頭，那時候，他們舉行的活動正是夜遊。就像我們之前手藝社的夜遊一樣，他們把新生分成幾個小隊，然後由一個高年級的幹部領隊按既定的路線出發。出發前，領隊特意提醒了幾個夜遊的禁忌，其中反覆強調的一點，就是不能隨便拍人家的肩膀，若是在行進的過程裡頭突然有人拍你的肩膀，那也絕對絕對不能回頭。因為……，既然所有的伙伴都有被提醒不能拍人家肩膀，那麼，拍你肩膀的，就很可能是……那個東西。」

　　我不緩不急地說著故事，說到這，我刻意望了一下兩人的眼神。她們的眼神十分專注，顯然已逐漸進入狀況，開始融入故事之中。

　　「就這樣，小隊出發了，他們每個人手牽著手避免丟失，由領隊拿著手電筒走在最前方。隊伍最後的是一個女生，剛開始她還很興奮地參與活動，整個心情興高采烈的，直到隊伍開始慢慢走到荒涼的小路時，她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了。」

　　「是錯覺吧，那個女生這樣安慰自己，因為呢，她開始聽到隱隱約約好像有奇怪的腳步聲出現。這個聲音很奇怪，因為隊伍裡大家都穿布鞋或球鞋，踩在路上的聲音除非踩到樹枝，不然都十分低沉，可是這個腳步聲聽起來卻非常響亮，就好像是木屐踩在地板上的聲音。」

　　「喀、喀、喀、喀，剛開始的聲音還不明顯，可是到了後來，聲音卻是愈來愈大，感覺就像是有人踩著木屐向自己靠近一樣。這個纏著她的聲音讓她很害怕，她開始問前面的伙伴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沒有啊，是不是妳聽錯了。伙伴的回答讓她頭皮發麻，而聲音卻是愈來愈明顯，她甚至可以判斷出來聲音來自己身後，而且靠自己愈來愈近，愈來愈近……」

　　「啪的一聲，突然有人拍上她的肩膀。她怕得幾乎就要哭了出來，因為她不是隊伍裡的最後一個人嗎，怎麼可能有人拍自己肩膀？不過幸好，雖然恐懼，她卻沒有忘記之前領隊的吩附，不能拍人肩膀，被拍肩膀也絕對不能轉頭。」

　　「但事情沒有結束，就算她不轉頭，身後的那個也不放過她，不斷拍著她的肩膀，頻率不斷加快，到最後，甚至在她耳後吐了一口氣，那口氣，很涼很涼……」

　　「她終於忍受不了這樣的折磨了，即使害怕，她還是緩緩地轉過頭去……」

　　故事到最精彩的結局前，總要賣一下關子。我故意短暫停留片刻，從兩人的眼神，我很滿意自己的成果。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穿著大紅色和服的女人，而且最重要的，那個女人她的臉上……，沒有五官。」

　　「呵呵，我沒有臉。身後的女人不知道從哪裡對她發出的聲音。她嚇到全身發抖……，然後深吸一口氣，心一橫，使盡吃奶的力量對那女人大聲喊道。」

　　「妳沒有臉有什麼了不起！我沒有胸部！」

　　凝雪和醜小鴨被我最後的大吼給嚇了一大跳，短暫的驚恐過後，她們才終於弄明白我到底在說些什麼。

　　這不是個鬼故事，而勉強算是個用鬼故事所包裝的笑話。

　　「你說這個故事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嗎？」醜小鴨瞇著眼睛看我，神色充滿危險。

　　「我沒有別的意思。就……，只是看氣氛太悶，講個笑話而已。」我聳聳肩回答。

　　「亂講。」醜小鴨完全不相信我的說辭。

「真的，我真的沒有諷刺你是『無胸鬼』的意思。」我欲蓋彌彰地解釋。

　　「太過份了。」凝雪瞪著我，一臉不滿。

　　「就是說嘛，這個討厭鬼真的是太過份了，非得要好好教訓才行。不要跑！站住！」醜小鴨怒氣沖沖地說道。

　　「說過笑話嘛，幹嘛這麼認真。」我發足往夜市的方向狂奔，並邊跑邊轉頭向她們解釋。

　　「一點都……，不！好！笑！」醜小鴨大喊道。

　　怒氣計量表終於爆發，醜小鴨追著我作勢要打，在夜市裡跑了一陣，我終於還是被醜小鴨給逮到，捏著我的耳朵硬是給好幾記醜小鴨鐵拳。最後在凝雪的幫腔下，我簽下了賠償飲料的不平等條約。

　　「快點，把錢拿出來。」醜小鴨瞪著我，做著類似霸凌的行為。

　　「好啦，妳這個人怎麼這麼ㄌㄨˊ，等一下咩。」

　　就在此時，我臉上突然現出徬徨驚恐，眼睛直直看著旁邊一輛發財車的影子角落。

　　「你幹嘛？」醜小鴨瞇著眼，語氣不善地問道。

　　「怎麼了嗎？」凝雪也察覺我的不對，連忙關心問道。

　　「那邊……」我指著目光所視的位置。

　　凝雪和醜小鴨不約而同地朝我所指處看去，卻什麼也沒有發現。

　　「呼……，離開了。」我吐一口氣，表情終於鬆懈下來。

　　「什麼東西離開了？」凝雪問道。

　　我再次轉頭望向剛剛所看的位置，這個舉動引起了兩人注意，讓她們也跟著我轉頭望去。只是結果仍然一樣，那裡除了黑漆漆的影子，什麼也沒有。

　　「我剛剛看到一個女的。」我左右警戒地望了望，然後極小聲地說道。

　　「女的？」醜小鴨先是滿臉疑惑，然後神色突然大變，顯然是想到了我要說什麼。

　　「她……」我嚥了嚥口水，然後臉色古怪地驚恐說道「她給我的感覺怪怪的，身穿白色衣服，然後長髮亂飄，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她……，沒有腳。」

　　凝雪和醜小鴨相視一望，臉上再也沒有任何輕鬆。

　　「真的嗎？」凝雪緊張問道。

　　「真的，而且……」

　　「嗯。」凝雪和醜小鴨同時點頭。

　　「她轉頭的時候，沒有臉。」

　　凝雪和醜小鴨再次對望，這一次，她們臉色不斷變化。由恐懼，轉為疑惑，再由疑惑，轉為憤怒。

　　「無胸鬼的話題已經結束了！你不要再一直影射我沒有胸部！」醜小鴨氣得大吼。

　　「婷，等一下。」

凝雪連忙摀住醜小嘴巴，然後附耳在她耳邊講兩句，醜小鴨臉色頓時大變，她環顧四週，發現所有人目光已經被她吸引到了這裡，臉一下子變成漲紅的豬肝色，拉著凝雪的手就是逃難式的狂奔，直到跑了整個夜市的對角才停了下來。

　　「都嘛是你啦！」醜小鴨一緩過氣，就是對著我怒視大叫。

　　「別生氣別生氣。」我連忙安慰道「喝個飲料消消火，想要喝什麼我去買。」

　　「我要喝月球產的礦泉水！」醜小鴨明顯是在刁難。

　　「可是……」我為難地看著醜小鴨。

　　「沒有可是，我一定要喝『月球』產的礦泉水才行。」醜小鴨刻意強調月球兩字。

　　「可是只要有一點點常識的人都知道，月球是沒有液態水的啊。」我憐憫地看著醜小鴨。

　　醜小鴨先是一怔，隨後怒氣更熾，正待她要爆發之時，我連忙轉口避開火山口。

　　「還是妳要不要喝地球產的仙草茶，清涼降火，生津解渴。」

　　「不要！」

　　「再不然我們地球還有產愛玉、石花凍，這也是很好的飲料哦，妳要不要試試看。」

　　「你不要把我說得好像外星人一樣！」

　　「不喜歡嗎？再不然我們地球……，不是不是，妳要不要喝那攤的木瓜牛奶，這間店超有名的，尤其是它把木瓜牛奶做成像冰沙一樣……」

　　我正待繼顧說下去，卻見到不只是醜小鴨，連凝雪的表情都是愈來愈難看。稍微一想，才想到木瓜牛奶素來豐胸的說法。說來說去，我好像又是把話題往胸部的方向轉去，只是這一次卻是純屬意外，我是真的絲毫沒有想到那方面。

　　而且豐胸這件事好像並不是醜小鴨的專利，凝雪……，似乎也有這方面的困擾。換言之，我提這檔事，得罪的並不像平時只有醜小鴨一人。

　　「不想喝也沒關係啊……」我話愈說愈是心虛小聲。

　　「算了，錢給我，我自己去買。」

　　醜小鴨離開的時候看起來很生氣，但我知道這是她刻意在為我和凝雪製造獨處的機會。但奇怪的是，雖然我一直希望醜小鴨這個電燈泡能走開，可等她真的一走，我反而感到這樣與凝雪單獨面對面有些手足無措。

　　三個人在一起時相當自然，兩個人反而顯得刻意。畢竟，前男友或前女友這種名詞，絕對很難用好朋友這樣的說法覆蓋過去。

　　「妳今天晚上不用溫書嗎？」

我雖然這麼問，但我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而只是藉此來當個開場白。

　　「偶爾休息一下沒有關係。」凝雪微笑回答。

　　「哦，那……，妳還會餓嗎？要不是再買點東西來吃？」

　　「不用了，我已經飽了。」

　　「那……那……，今晚夜色不錯。」我手指天空，傻傻笑道。

　　「……」凝雪抬頭望向天空後，蹙起眉來看著我。

　　「沒辦法，沒有說詞了，雖然只能這樣說。」我苦笑道。

　　「哪有人這樣子的啦，我們又不是剛認識的陌生人，幹嘛一定要這樣刻意找話題。」凝雪流露出『真拿你沒辦法』的笑容。

　　「可是都不講話不是很奇怪。」

　　「但像你這樣子更奇怪。」

　　奇怪，以前和凝雪說話會需要這樣子刻意找話題嗎？就算大一剛認識的時候好像也沒這樣子吧。那我之前跟凝雪聊天的時候都說些什麼，怎麼都記不太起來？

　　「你今天怪怪的。」凝雪看了我半响，才開口說道。

　　「會嗎？我怎麼都不覺得。」我疑惑地皺起眉頭「是因為我身上這件新T恤的關係嗎？這是我上禮拜上網買的，那時候看照片還覺得挺不賴的，可是拿到的時候才覺得跟照片有點落差。」

　　「跟你的穿著沒關係，是你的人。」凝雪搖搖頭。

　　「人？」

　　「我不會講，但……，總覺得你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

　　「沒有啊，我哪有什麼……」

　　我說話的聲音逐漸變小。雖然我今天並沒有刻意要準備和凝雪聊些什麼，甚至連今天來逛夜市這件事都是因為醜小鴨的臨時起意，但這並不代表我沒有話想對凝雪說。事實上，這些話在我心裡已經堆積很久了。

　　「沒有嗎？」凝雪輕輕地說道「那大概是我弄錯了吧。」

　　「其實……，也不是真的沒有啦。」我抓抓頭，表情尷尬地說道。

　　「哦？」凝雪揚起頭，疑惑地看著我。

　　「就是……就是……就是……」

　　吱吱唔唔了半天，我卻不知道該用怎樣的方式問比較委婉，直接問似乎太過奇怪，繞著彎問又怕離頭。猶豫了半天，我卻還是沒把話講出來。

　　「沒關係啊，你有什麼話可以直接說。」凝雪望著我，溫柔說道。

　　「那我說囉。」

　　「嗯。」凝雪點點頭。

　　「就是……就是……，我們有機會再復合嗎？」

　　這個問題從露營那天，凝雪跟我說分手開始，我就一直想問。但我也知道這問題的答案多半是不行，若凝雪想和我繼續下去，那又何必談分手。果不其然，凝雪在聽到我的問題後，臉上神情變得十分複雜。

　　「有些事情過了，就很難再重新回頭。」凝雪幽幽說道。

　　「不能回頭，那我們就重新開始。」我甩開猶豫，堅定說道。

　　「你是真的想和我在一起嗎？那麼你知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

凝雪的聲音很輕、很溫柔，但我卻沉默了，因為我並不知道問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