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冰的小說世界

　　學校餐廳的菜色並不甚佳，價格也不算便宜，唯一優點就是可以省下走出校外買便當的時間，讓學生有個偷閒的中午。

　　死胖子和我兩人就是那不願多走幾步路的懶鬼，各自點了份中餐坐在學校餐廳的位置上餐。我一口一口將盤中食物送入嘴裡，但因腦裡想著東西，所以並未感受到任何食物的美味。

　　上午的那個紫色女孩，已經整整佔據我腦海兩個小時了，在這段時間裡，我的腦袋CPU處於一種高速負載的運轉狀態，隨時有過熱當機的危險。

　　一見鍾情是什麼感覺？若在今天之前，那對我可能一直只是個遙遠的幻想而已，當時要是有人跟我說他愛上只曾經見過一面的女孩，我肯定會嘲笑他瘋了，但在今天之後，我絕對不會再抱持這樣的想法。

　　喜歡一個人要花多久時間才算合理？有人覺得三天，有人覺得一個禮拜，也有人說除非花一輩子去愛，否則都不是真愛。當然，相信一見鍾情的人也是存在的，他們說真正的喜歡在見面的第一瞬間就決定了，因為這時候的感覺最純粹，不會摻雜任何其他因素的污染。

　　我沒交過女朋友，但這不代表我沒喜歡過女生，事實上，我暗戀過的對象超過兩位數，同班同學、學校老師、朋友姊姊、電視主播、謎片女優……，在歷經這麼多次沒有結果的單戀裡，從來沒有一位女生像現在這樣，見面第一瞬間就讓我無法忘懷，時時想起。

　　兩個小時的時間，我心思都處於一個放空狀態，手上不管拿的是筆還是筷子，想的內容卻都是一位只見過短短不到三秒的紫色女孩。

我，能夠和她再見面嗎？腦裡一直浮著這個念頭，久久不能散去。

　　「你在想什麼？」死胖子突然對我說道。

　　「什麼？」我一時尚未理解他在說什麼，但隨即反應過來「沒什麼啊，就想說怎麼維護世界和平而已。」

　　「維護世界和平這種小事先停一下，你先幫我一個忙。」

　　「怎樣？」

　　「你有沒有看到那邊那個女的。」死胖子手指左前方一個單獨用餐的女生說道。

　　七十五分，看到的第一瞬間，我在心裡偷偷為那個女生打了個分數。呃？不對……，杯子加成忘了算進去，照這樣看……，應該是F吧？可是又好像是G，嗯，不管了，就用F計算好了，這樣應該要再加十五分，結算後，眼前這女生綜合得分為九十，正好夠格列入A級美女。

　　「嗯。」我對死胖子緩緩點點頭，對於死胖子的美女情資分享表示感謝。

　　「所以你答應了。」死胖子露出笑容說道「那就上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上……，上什麼？」我一頭霧水地反問。

　　「你不是答應要幫我跟她要電話了嗎？」

　　「誰答應要幫你跟她要電話了啊？」

　　「你啊。」死胖子用手指著我。

　　「你今天藥有吃嗎？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你這件事了。」

　　「那你剛剛跟我點什麼頭？」

　　「就……，反正我是不會幫你要電話的，要去你自己去。」

　　一論爭執之後，我終於還是屈服，自認理虧，摸著頭朝那女孩的方向走去。

　　硬著頭皮走了幾步，我猶豫地轉頭向死胖子看去，用唇語發出無言的問句。

　　「真的要嗎？」

　　死胖子擺擺手，毫不遲疑地示意我繼續前去。

　　不會吧……，真的要跟她要電話，那要怎麼開口啊？難不成直接告訴她，「我已經注意你很久了，如果不想後悔的話，就乖乖把電話交出來。」嗎？別鬧了，我怎麼會答應幫死胖子幹這種傻事啊，想要電話的是他，又不是我。

　　站到距離女生約三公尺前的地方後，我便不斷在原地猶豫徘徊。雖說若是想在大學生涯告別單身，甚至更進一步建立龐大的後宮群，搭訕要資料是一定會用到的基本功，但我現在還沒準備好啊，連槍跟子彈都還不知道在哪裡，怎麼就突然被送上戰場了呢。

　　猶豫間，我的異狀被那女生給察覺，對我投以疑問的目光，我則是立即轉移視線，假裝剛才完全沒有在看她。

　　「一定要？」我再次用唇語與手勢對死胖子發問。

　　「是。」死胖子同樣沒有發出聲音，只是用力點頭告訴我答案。

　　好吧，要就要，反正過去就跟她講明是那邊的死胖子在要資料，這樣就算丟臉也不會丟得太過頭才對。

　　「同學，那個……」

　　才剛轉身開口，我便發現有另外兩個疑似她朋友的女生拿著餐點來到她身邊，立即嚇得拔腿就跑。

　　回到位置上，我還覺得心有餘悸，視線偷偷瞄向那女生，發現她正和旁邊的朋友對著我們這個方向指指點點，嚇得我立即端正坐好，目不斜視。

　「太沒用了吧，連要個電話都可以嚇成這樣。」死胖子抱怨道。

　　「ㄟ，我是在幫你ㄟ，而且說誰都嘛會，不然你自己去要看看。」

　　「我這是給你磨練的機會。」

　　「那可還真是謝謝了哦。」我沒好氣地說道。

　　「再去試一次看看？」死胖子提議道。

　　「不要啦，她現在朋友來了，一對三，這一回合我打不贏啦。」

　　「那你要等什麼時候才上場？」

　　「至少等她的朋友離開吧。」

　　這一等待便是足足半個小時過去，好不容易終於等她們用完餐離開，我和死胖子立即偷偷吊在她們身後。鬼鬼祟崇的行為，連我都覺得自己活像是那種變態偷跟踨女生的STALKER。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虛的關係，這一路走來，我總覺得路人用奇怪的眼神在打量我們，弄得自己十分不自在。

　　「你知道追女生最重要的關鍵是什麼嗎？」死胖子說道。

　　「唉……」我長嘆一聲「要是我知道就好了。」

　　「所以這就是你追女生一直都會失敗的原因了。」死胖子假意咳了一聲，正經說道「讓我告訴你問題出在哪裡吧。其實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你沒有弄清楚女生在想什麼，換句話說，就是你不懂少女們的心啊。」

　　「心？」

　　幻想泡泡開始浮起……

　　一個美麗的女孩在站在我面前，臉上掛著兩行清淚，梨花帶雨的憔悴模樣讓人心憐，但我卻只能站在無助搓動雙手，因為……我完全不明白她為何傷心。

　　「我要和你分手。」女孩噙著淚水說道。

　　「分手？為什麼？」我被這一記重擊狠狠向後擊退三步。

　　「因為你一點都不瞭解我？你不知道我為什麼哭，不知道我為什麼笑，不知道我在意什麼，更不知道平日裡我暗自流了多少淚水。你甚至連我生日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最過分的是你上次為我買的那件內衣，尺寸竟然還是錯的，你買了一件D的給我，可是我只有B啊，你知道我看到的時候有多難過嗎？就算你喜歡D，也要顧慮一下我的心情啊，你知道我如果穿的話裡面要塞多少東西才夠？真是太過分了。」

　　我踉蹌向後跌坐在地，看著女孩轉身掩面而奔……

　　啵的一聲，過分想像的泡泡破灑四處。搞什麼啊，自己現在連個女朋友都還沒有，竟然已經開始去想分手的問題？就算是跳島攻勢也沒這樣跳的。

　　話說回來，死胖子說的沒錯，我的確不懂女生心裡在想什麼，雖然我很想否認他的論調，但向來與女生絕緣的我，實在沒任何立場說我懂女生，雖然……，我一直很想知道她們的內心世界。

　　「你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缺少了足夠的侵略性。」

　　「侵略性，你的意思是我不夠主動嗎？」

　　「不對。」死胖子搖搖手指，莫測高深說道「愛情，並不是所謂的兩情相悅，而是一場侵略和反侵略的戰爭，換句話說，主動固然重要，但對全局的掌握才是真正致勝的關鍵。」

　　「譬如說……」我不甚瞭解地發問。

　　「你有沒有看過那種女生很愛看的愛情小說？」

　　我搖搖頭，死胖子見此後繼續解釋。

　　「那種小說的男女主角第一次見面往往都印象很差，可是隨著故事進行，一旦當男主角以極具侵略性的眼神或行為對女主角展開攻勢後，女主角的壞印象就會慢慢改觀，轉而變成對男主角的一種莫名悸動，然後這種侵略等級不斷上升，有良心一點的還會來個迂回轉折，沒良心則是直接連莫名悸動的過程都省去，女主角立刻變得對男主角愛到無法自拔，直接屈服在男主角的淫威之下，變得愛到無法自拔。」

　　我點點頭，雖然不確定死胖子說這個的目的是什麼，但好像一般愛情故事都是照這個模組寫的。

　　「所以呢，在追女生的時候，手段應該再更具侵略性一點。」

　　「哦？怎麼做？」

　　「譬如說先用手摀住她的嘴巴，再用繩子把她手腳綁起來之類的。」

　　「啊？」我目瞪口呆看著死胖子。

　　「然後呢，看不清的現實往往才是最美，所以為了增加神秘感，最好還要戴上絲襪隱藏身份，這樣才能讓女生感到看不清的迷濛美。」

　　「等等，人家的愛情小說有這樣寫嗎？」我愈聽愈是不對，急忙追問。

　　「是啊。」死胖子認真點點頭「難道你不知道女生說不要其實就是要的意思嗎？不用擔心這樣做會有什麼不好的結果，因為小說裡就算女生一開始說不要，到最後都還是會愛上男主角的的。」

　　「你確定你說的真是愛情小說，不是色情小說？」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等一下你知道要怎麼做了嗎？」

　　「你有什麼建議？」

　　「你看看這樣好不好，就是由你從正面進攻，跟她要電話，然後我從後面把她架住，摀住她嘴巴，再看看附近有沒有空教室……」

　　「停。」我制止死胖子繼續下去「老實告訴我，你平常是不是很喜歡看SM的片子？」

　　「你也喜歡看嗎？」死胖子露出遇見知音的笑容，開心反問。

　　「誰喜歡看那個啊！你不要把那種特殊謎片的情節拿來唬弄我可以嗎？要是真照你這樣做，我下半輩子就要在牢裡度過了。」

　　「看個玩笑嘛。」

　　「你真的只是開玩笑？」我盯著死胖子，想辯識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如果說……你……就……，真打算這麼做的話……」死胖子扭扭捏捏地回答「那我也不是完全不能配合啦。」

　　我冷冷給了死胖子一個大白眼，決定不理會眼前這個腦袋打結的傢伙。

　　走過大半個校園，那個我們所跟踨的女生在途中和她兩個朋友告別，自己則是朝著學校側門方向繼續行走，不多時，便來到校內某處大樓的走廊，此時尚為中午休息時間，四下正是無人之際。

　　現在只有她一個人，好機會！

　　眾目睽睽下的尷尬非常丟臉，但若情境改為兩人之間，那樣的尷尬就算是丟臉也能將殺傷力控制在一定範圍，算是某種程度的傷害控管。像這樣跟不認識的女生要電話號碼，成功率在我想來是微乎其微，被拒絕調侃的機會怕是不小，所以當她和朋友三人在一起的時候，我是打死也不敢上前做這種傻事，因為就算她真的肯給電話，搞不好也會因為旁邊朋友的影響而改變決定。

　　像現在她單身一人，旁邊也沒有不相關的觀眾，就算真的被她給拒絕，了不起摸摸鼻子就算了，不至成為笑柄。

　　向死胖子使了個眼色，我加快腳步跟上那女生，心情雖然緊張到了一個不行，但為避免夜長夢多，我還是咬緊牙根，展開人生中第一場的陌生女性要電話計劃。

　　「同學，等一下。」

　　拍拍那女生的肩膀，她嚇一跳似地轉頭查看，當看見我時，表情顯得有些不解及戒備。

　　「就……呃……我……」我依然感到難以開口，字衝到了喉嚨，卻卡在裡面出不來，吱唔半晌後，才把完整的話給說出來「同學，我剛剛在餐廳的時候就住意到你了。」

　　她略顯緊張地點點頭，然後悄悄移動腳步至牆角。

　　「有件事可能比較不好意思，需要請妳幫忙，妳有看到那邊那個胖胖的傢伙嗎？」我手指向死胖子的方向。

　　女生看向死胖子的方向，再次點頭表示看見，只是眼裡的緊張仍然沒有消除。

　　看來緊張的人不只是我，她也很緊張啊。這情況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原以為搭訕這件事尷尬的會是我們男生，沒想到身為被動方的女生一樣會為此感到不好意思。這發現讓我心情放鬆不少，也讓自己終於有足夠的勇氣可以開口……

　　咦？奇怪，她把皮夾拿出來幹嘛？不對啊，她怎麼把裡面所有的鈔票全部拿出，然後還倒啊倒的，似乎連硬幣也並不放過。

　　「同學，妳……」我疑惑地看著我。

　　「我身上就只有這些了。」她的緊張還在我預想之外，身體甚至出現微微顫抖。

　　「不是，那個……」

　　「真的，我真的全部都拿出來了。」她連忙解釋，甚至還翻開自己口袋想證明。

　　「不是，妳這是幹嘛？我只是……我只是想跟妳要電話而已啊。」對於她的舉動，我也變得手足無措起來。

　　她一聽見我提到電話，便連忙將手機掏出，連同所有錢幣遞到我手上，我腦子因此呈現打結狀態，弄不清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我可以離開了嗎？」她眼眶的淚水瞬間潰堤，滾滾洪水順著缺口狂湧而出。

　　僵在原地整整數秒，好不容易，我總算弄清她誤會了什麼。　

　　「哇！」

　　我毫無意義地怪叫一聲，將錢幣和手機丟還給她，頭也不回地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