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冰的小說世界

　　───關心？有人會幫別人做『神主牌』來表示關心嗎？───

　　晚上九點多，我洗了個熱水澡，甩掉一天下來累積的污垢與疲勞後，整個人精神倍覺清爽。拿毛巾在頭頂擦了擦，拭去沾在髮絲的多餘水份，再擠出些刮鬍泡，將下巴微刺的短鬚刮除，待一切結束後，我從壁架上拿起換下的髒衣物，僅穿條四角內褲就哼著小調走出浴室。

　　「妳什麼時候進來的？」

　　才剛出浴室門口，我立即發現房間多了一位不速之客，她正倚牆坐在我的單人床上，手裡拿著搖控器隨意變換頻道。

　　「大概五分鐘了吧。」醜小鴨回答後，雙眼在我身上掃瞄一圈，然後瞇著眼，臉上露著古怪笑意「你要減肥囉，腰間那兩塊肉變明顯了。」

　　我聞言神色頓時一緊，連忙拿起手中髒衣物擋在胸口，避免在醜小鴨面前進行露點演出。

　　「小姐，妳不覺得妳走錯房間了嗎？」

　　「沒有啊，我哪有走錯。」

　　「ㄟ，這裡是我的房間，妳的房間在隔壁好嗎。」

　　「我知道啊。」醜小鴨聳聳肩，眨眨雙眼，無辜地看著我。

　　「這裡是『我的』房間。」我刻意在『我的』二字上加大音量「現在我要穿衣服，妳不覺得妳應該要迴避一下嗎？」

　　「ㄏㄡ……，這有什麼關係，你要換就直接換啊。」醜小鴨笑道。

　　「當然有關係，穿衣服的時候一直有個變態女在旁邊盯著看，這叫我怎麼穿得下去，如果妳換衣服有個男的一直偷窺妳，妳怎麼換？」

　　「你的身材又不好，偷看會很傷視力，要是偷看的話不只會長針眼，搞不好還會直接爛掉，誰想偷看啊。」醜小鴨嘟嘴低聲抱怨道。

　　她無辜的語調，讓身為受害者的我都開始懷疑犯錯的人其實是不是自己。ㄟ！為什麼我在自己房間洗澡換衣服還要被人嫌身材不好啊！這世界還有公理嗎！

　　只不過在與醜小鴨對看半天後，她始終未曾露出想離開的念頭，不得已，我只好長嘆一聲，承認房間多了一個不請自來的『地縛靈』這個事實。

「要是你會覺得害羞的話，頂多我遮住眼睛不看嘛。」醜小鴨說完，雙手便舉起摀在眼睛前。

　　「不准偷看哦。」為了避免醜小鴨變掛，我再次強調道。

　　「好啦，不看就不看。」

　　走到衣櫃旁拿出T恤和短褲，當正準備將衣服穿上時，我發現醜小鴨摀住雙眼的雙掌手指並未密合，而是露出了一道細縫。

　　「妳不是說不偷看嗎？」

　　「我又沒有偷看。」

　　「最好是，眼睛都露出來了，這不叫偷看叫什麼？」

　　「咦？有露出來嗎？」

　　「超明顯的好不好，妳遮掩的技術那麼差，笨蛋都嘛看得出來。」

　　「是哦。」

　　「是的。」我無奈地點頭道「妳剛剛不是說偷看會長針眼外加眼睛爛掉嗎？那妳現在這樣是怎樣？」

　　「我這個不叫偷看，這叫鑑定。」醜小鴨眼見事跡敗露，索性將手放下，強詞奪理地說道「身為你的室友，我有義務督促你保持身材，不然要是哪天你胖到趴到供桌上咬年糕，我也會覺得很丟臉ㄟ。」

　　「哈哈，最好是這樣啦。」我冷笑兩聲後說道「那以後要是有色狼偷窺被捉到了，他可不可以說自己是好心幫忙檢查窗戶有沒有鎖緊。然後溜鳥俠可不可以也說自己其實不是心理變態，他只是閒著沒事牽著自己寵物散步，不需要這麼大驚小怪。」

　　「我跟他們又不一樣。」醜小鴨抗議道。

　　「哪裡不一樣了？」

　　「算了，不看就不看，我轉過頭總可以了吧。」醜小鴨賭氣地說道。

　　眼看醜小鴨是真的轉過頭了，我連忙將衣物穿在身上，雖說男生露個兩點並沒有什麼，可是這並不代表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也能大喇喇只穿條四角內褲閒晃而毫不感到羞赧，即使這個女的是醜小鴨也是一樣。

　　穿好衣服，我來到床邊坐到醜小鴨旁邊。

　　「妳是特地跑來我房間看電視的？」

　　「下午我們不是有去租DVD嗎，反正晚上也沒事，所以我約了雪一起看，她先去買個東西，等一下才會過來。」

　　「哦。」我不置可否輕應了一聲。

　　「ㄏㄡ……，幹嘛這麼冷淡，難道你不歡迎雪嗎？」

　　「當然不是，我不歡迎的是另外一個。」

　　醜小鴨眼睛開始瞇成一條細線，對於已經熟悉她各種舉動的我來講是個警訊，代表她對我說的話很有意見。

　　「沒事，我是說待會凝雪來我會下去幫她開門，下次真的該建議房東太太在樓上裝個大門開關了，不然很不方便。」我連忙扯開話題，避免醜小鴨開始為『怒氣計量表』注入能量。

　　「不用啦，雪那邊有一支我的備用錀匙，這樣以後就不用那麼麻煩了。」說到這，醜小鴨話風突然一轉「對了，你知道今天晚上是誰當選本年度的好人卡冠軍嗎？」

　　「嗯……，夢麟學長？」

　　去年好人卡大賽的前三甲分別由我、夢遺那傢伙和怪咖學長奪下，只不過夢遺那傢伙的狀況有些特殊，女伙伴發卡給他的目的並非像怪咖學長與我這般屬於玩笑性質，更多的涵義是藉此機會表達自己內心對他的好感，這種卡片與其說是『好人卡』，倒不是說是『告白卡』更為適當。

　　眼前的醜小鴨，在去年也是位列借機表白的隊伍裡，只是她後來告白失敗，想來今天她應該不會再送給夢遺那傢伙一張告白卡了。

　　偷偷觀察醜小鴨一眼，只見她聽到夢麟兩字的瞬間，眉間似乎緊緊鎖在一起，但這異樣僅維持極短暫的片刻，旋即又回復原狀。

　　「不是。」醜小鴨臉色恢復常態說著。

　　「那……，怪咖學長？」

　　「怪咖學長他們幾位今天都沒有到場，所以也不是。」醜小鴨搖搖頭，笑道。

　　「可以給點提示嗎？」我皺眉問道。

　　「好，今年的冠軍和我們一樣，都是大三的。」

　　「這個……，該不會是普烏吧？」我想了一會，終於想出一個最可能的對象。

　　「普烏今年只有四票，所以也不是。」

　　「那這四票裡面有沒有包括妳？他都對妳告白了，妳有沒有順便假這個好人卡的名義，發張實際的告白卡給他？」

　　「我又不喜歡他，幹嘛對他發告白卡！」醜小鴨狠狠瞪了我一眼，語氣不善地說道「你很討厭ㄟ，幹嘛又提到這件事。」

　　「如果妳沒注意他，怎麼會這麼清楚他得了幾票？」

　　「什麼？」

　　「沒事。」眼見名為醜小鴨的小火山即將爆發，我連忙扯開話題「那今年的冠軍到底是誰？」

　　不是普烏？那還會是誰啊？所有大三的手藝社男生裡，怎麼看都是普烏最有冠軍相啊。

　　「想知道嗎？」醜小鴨語音微微上揚，臉上流露著想吊我胃口的微笑。

　　「不想。」

　　「ㄏㄡ……，你很不合作ㄟ，這時候你應該說我很想知道才對。來，再重來一次。」

　　「不要。」

　　「小孩子不要耍任性哦，來，跟姊姊再說一次。說……，我好想知道哦。」

　　「妳確定是妳是姊姊？單單身高這一點就不像了。」

　　「……」醜小鴨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殺氣，銳利得足以劃破天際。

　　「好啦好啦，鈺婷姊姊，今年的好人卡冠軍到底是誰啊，我真的好想知道哦。」我故意假裝小朋友的聲音說著，只是那股噁心的味道連我自己都受不了。

　　「好噁心哦……」醜小鴨皺眉望著我。

　　「這又不是我的錯，誰叫妳要賣關子，快點啦，到底是誰？」

　　「算了，不跟你計較。」醜小鴨臉上表情一變，露著詭異的笑容說道「謎底要揭曉囉，今年的好人卡冠軍就是……」

　　「嗯。」我假意裝作很有興趣地配合演出。

　　「噔噔噔，就是……你！」

　　什麼？我？腦袋在經過短暫的空白後，我用手指指著自己，眨眨眼睛問道。

　　「我？」

　　「對啊，就是你，你今年蟬連好人卡冠軍哦，有沒有覺得很感動啊？」醜小鴨笑得非常燦爛。

　　「為什麼我沒到場也能拿冠軍？」

　　「這個你就要感謝我囉。」醜小鴨得意地笑道。

　　「感謝妳？」我看著醜小鴨，臉色不停變化。

　　「對啊，因為我的關係，所以你才可以人不在場也能拿到好人卡啊。來，說謝謝吧。」醜小鴨滿臉笑容地看著我。

　　「等一下，在我跟妳說謝謝之前，妳要不要先解釋一下，為什麼我人不在場也能參加投票吧。」

　　「好啊，就是呢，咳……」醜小鴨假意輕咳了一下，說道「因為今天你這個任性的傢伙蹺頭不出席，所以身為你的好朋友兼最美麗室友，也就是我，特意用厚紙板做了一個『立牌』，上面寫上你的名字，然後告訴伙伴們說你因故無法參加，可是你的心意還是與大家同在，如果認為你是他們心中最佳的好人代表，可以把好人卡放在立牌前面投票，事後我會把好人卡轉交給你的。所以囉，今年的好人卡冠軍還是你，有沒有感到很開心啊？」

　　我的眉頭不由自主地跳了跳。開心……，開心個大頭鬼啦！沒有吐血就要偷笑了，最好是有人會為這種事情感到開心啦。

　　「妳是說……，因為我人不在，所以妳特意為我做了個『神主牌』，好讓他們把票投給我，我這樣的理解應該沒錯吧？」

　　「答對了。」醜小鴨開心地拍拍手。

　　「醜小鴨……」我無奈地看著眼前的女孩。

　　「什麼事？」

　　「我跟妳有仇嗎？」

　　「還好啦，雖然你上次叫我什麼『平胸矮人部落的長老』，不過我寬宏大量，一點都沒有記仇哦。」

　　「還說沒有記仇。」我抗議道「這件事隔了都快半年了妳還耿耿於懷，最好是沒有記恨啦。」

　　「誰叫那時候你要這麼過份，在大家面前這麼叫我。」醜小鴨反駁道。

　　「可是我後來不是有請妳吃大餐賠罪了嗎。」

　　「所以我說我沒有記仇啊。」

　　「才怪，那今天這個『神主牌』是怎麼回事？」

　　「這是關心，人家因為怕你收不到好人卡而特地幫你ㄟ，一點都不懂的感恩。」醜小鴨嘟著嘴抱怨道。

　　關心？有人會幫別人做『神主牌』來表示關心嗎？等等……，她應該是胡謅的吧，應該不會有人閒著沒事做『神主牌』這種東西，而且手藝社伙伴應該也不會無聊到陪她瞎起哄。所以……，她應該是純粹亂說開我玩笑才對，嗯，愈想愈是這樣。

　　「哈哈，我知道了，妳是開玩笑的對不對。」我故意笑了兩聲說道「今天其實沒有人做好人卡要送給我，好人卡冠軍也另有其人，妳只是純粹隨便說說，想看我嚇一跳的表情，我猜得沒錯吧。」

　　「猜錯了，我今天真的有幫你做『立牌』，也真的有人送好人卡給你。」醜小鴨看著我，表情一點都不像是開玩笑。

　　「那……那……那……，卡片呢？」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掙扎道。

　　「喏。」醜小鴨手指著電腦桌。

　　我順著醜小鴨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見一疊形式顏色各異的卡片置於桌面，在實體化的好人卡出現後，我心中對於這是幻覺的想法終於破滅。

　　「真……真的有卡片……」我喃喃說道。

　　「對啊，你今年拿到十五張哦，有沒有覺得很驕傲啊。」醜小鴨的笑容十分燦爛，但看在我眼裡卻是格外的刺眼。

　　「這有什麼好驕……驕傲的。」我看著醜小鴨，有些語塞。

「至少證明你有贏過別人的地方啊，你以後如果結婚生小BABY的話，你可以把這些好人卡拿給他看，然後跟他說，拔拔以前雖然頭腦、身體全部都比不上別人，但拔拔也曾經拿過冠軍哦，好人卡冠軍。」醜小鴨在講到好人卡冠軍幾字時，還裝可愛地擺了個俏皮的手勢。

　　「妳的意思是……，好人卡的作用是拿來當作傳家寶傳給後代的，是吧？」我冷冷看著醜小鴨說道。

　　「再不然……，如果你有收集到五十二……，不對，五十四張的話，倒還有另一個作用。」

　　「什麼作用？」

　　「可以拿來做『好人撲克牌』啊！你想想看，如果以後出門旅行，你拿出來的撲克牌上面除了有點數之外，還有別人為你寫上的『好人祝福』，這樣子有沒有非常SPECIAL啊，想想就覺得超讚，要不要努力一下，到時候保證會引來很多驚呼聲的。」

　　「哈、哈、哈。」我用間斷而又不帶任何情感的笑聲回應醜小鴨。

　　這是哪個星球的餿主意啊！要是我真拿出這種寫滿別人對我『好人祝福』的撲克牌，別說引來很多驚呼聲，保證接踵而來的哄笑聲也不會少。

　　我持續保持沉默及用冰冷眼光看著醜小鴨，沒過多久，她終於被我看到心虛。

　　「你想幹嘛？」醜小鴨戒備地說道。

　　「我想掐死你。」我冷冷地說道。

　　「幹嘛這麼生氣，蟬連好人卡冠軍是好事啊，應該開心才對，來，笑一個。」醜小鴨說完，還故意拉長嘴巴裝個大笑臉。

　　「開心個頭，妳死定了妳！」

　　我話一說完，人立即撲上醜小鴨，把她壓倒在床上，然後雙手緊緊掐住她的鴨脖子，不住搖晃。

　　「妳這傢伙真的很可惡ㄟ！老是出這種餿主意。」

　　「呵呵，你喜極而泣了ㄏㄡ。」

　　「誰喜極而泣了啊，我是欲哭無淚！」

　　「等一下，你掐得太用力了啦，我快不能呼吸了。」

　　「不管，我今天就是要為民除害。」

　　「你們在……」

　　正值醜小鴨和我在床上……好，這裡的床上沒有歧意，真的就是床上。在戰場攻防最激烈的時刻，天空突然飛進一隻代表和平的鴿子，讓身處激戰的敵我兩方不約而同停下了戰火，轉頭向鴿子望去。

　　凝雪站在全開的房門口看著我們，手裡正提著一大包裝得鼓鼓的超商購物袋，從露出的袋口看來，應該是飲料及零食之類的東西。

　　「你們……」凝雪看著我們，眼裡充滿疑惑。

　　一時間，床上的醜小鴨和我變成石雕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