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冰的小說世界

 ───凝雪該不會是想說……我真的可以吻她吧？───

　　大學生晚會由於受經濟方面的限制，因此在許多地方都需自己動手，舉凡舞台、服裝、道具等種種一切，幾乎都是精打細算下的成果。

　　表演地點在校內一棟頗具歷史的大樓穿堂，由於前一天還有不少課程在這裡進行，因此只得到學校一天的許可，換言之，即是在一天內，我們要把舞台搭設、演出、撤場等所有動作全部完成。

整個上午和下午的時間，我們就在場佈、確認、走位間忙碌，終於……，一切準備內容宣告結束，時間來到開演前的二十分鐘。

　　觀眾已陸續進場，而臨時搭設的舞台並無法遮擋後方光線，所以位處穿堂兩側，充當道具室及休息室的兩間教室，都有所謂的燈光限制，以避免明亮光線透到舞台上，影響整個表演。

幾個演員待在休息室裡，或蘊釀情緒，或再把整個台詞流程重跑一遍，這時候，已經沒有人會再來打擾。

因為……，已經快到最重要的時刻了。

　　教室裡僅留下一盞微弱照明燈光，供換場更衣時使用，我和凝雪坐在教室一角，雖然教室裡仍有其他人走動，但在這種昏暗環境裡，我卻有種置身狹小空間的錯覺，而這感覺不只反應在環境，也反應在我的內心。

我現在突然感到非常沒信心，一直擔心自己會演不好，一直擔心觀眾反應會很冷淡，沒有上台過的我，此時內心真的很緊張，而我此時唯一想到能做的事，是把台詞一遍又一遍地反覆背誦。

　　雖然這種晚會有不少觀眾都是認識的社團伙伴，但真正要在那麼多人面前演出時，心裡那份不安感始終無法真正安定下來。

　　「你會緊張嗎？」凝雪問道。

　　「有一點點。」我回答道「那妳呢？」

　　「我現在覺得超級緊張的。」凝雪說到這，把手伸出來放在我的手上「你摸摸看我的手。」

　　「好冰哦。」我詑異地看著凝雪。

　　我的雙手感到一陣涼意，現在天候並非寒冬，而她的手卻如置於冰雪中般冰涼。

　　凝雪對我露出一抹微笑，但那笑容卻是明顯的偽裝，略為僵硬的肌肉線條，讓人清楚知道她此時心情。和我一樣，在即將來臨的演出中，為了那些在台下觀看的觀眾，她同樣感到壓力，甚至……，她比我承受更重的負擔。

　　需要人家給予信心的人並不只是我……

　　「有人說緊張的時候如果能夠把焦點轉移，狀況會好上很多，凝雪妳要不要試試看？」

　　「怎麼試？」

　　「不然……，妳講個笑話好了。」

　　「我講笑話又不好笑，再不然……你講個笑話？」凝雪看著我說道。

　　「我？如果妳不怕待會聽到一半睡著的話，我就試試看。可惜醜小鴨不在這邊……，不然也不用講什麼笑話，單單看到她的臉就會笑出來了。」

　　「哎喲，你怎麼每次都想欺負婷啊。」

　　「明明就是她欺負我才對。」我低聲喃喃抱怨道。

　　「再不然我們聊聊天就好了。」凝雪建議道。

　　「也好，那……」我低頭想一想，試著想出一個話題。

　　「你以前有交過幾個女朋友？」凝雪突然問道。

　　「咦？」

　　凝雪怎麼會問這個？要講實話嗎？可是講實話還蠻丟臉的，到了大三連個女朋友也沒交過，這對男生來講實在不是一件光榮的事。

　　「一個、二個、三個……」我故意扳起手指，一個一個數道。

　　「這麼多？」凝雪意外道。

　　「哈哈，這個嘛……」我表情猶豫地看著凝雪。

　　「嗯。」凝雪看著我眨眨眼睛。

　　「其實我沒有交過女朋友。」雖然丟人，但我還是決定坦然以對。

　　「哦。」凝雪點點頭，卻沒有說什麼。

　　「凝雪，那妳呢？」

　　「一個。」凝雪伸出一隻手指道。

　　「那現在呢？妳……有沒有喜歡哪個男生？」

　　「就……，這種事情不能女士優先。你要先說才對。」凝雪笑道。

　　「我……，沒有啊。就……，嗯，就這樣，妳知道的。」

　　若是告訴凝雪實話，我實在拿不定凝雪會有什麼反應，所以我決定暫時先打一套太極拳，把模糊一下焦點。

　　「騙人……」凝雪拉了長長的尾音「你難道不喜歡思瑜學姊嗎？」

　　「呃。」一時間，我不知該如何回應。

　　「我覺得思瑜學姊應該蠻喜歡你的，難道你都沒有考慮過想追思瑜學姊嗎？」凝雪輕聲問道。

　　這時候，我突然覺得凝雪望著我的眼神很明亮。

　　「各位，剩最後十分鐘，馬上就要開演了，如果要上洗手間的現在趕快去，不然等一下會憋很久。」

　　演劇社社長突然從門口走進對大家提醒，他的音量不大，顯然是不想影響舞台前已經入席的觀眾。

　　「凝雪，妳要去嗎？」我問道。

　　「不要。咦？怎麼……」凝雪的舉動突然有些怪異。

　　「怎麼了嗎？」

　　「我的假髮好像卡住什麼東西了，我不能轉頭，你幫我看一下好不好。」

　　在劇本的角色設計中，女主角『歐伊西』是個長髮及膝的金髮尤物，凝雪自然不會符合這樣的條件，於是戴上假髮便成為最簡單的選擇。

　　她身體向前微傾，將大部份假髮撥向側方，我察看一下，發現凝雪是因為假髮有部份卡進衣服拉鏈裡而不能動彈。

　　「妳等一下，被拉鏈卡住了，我把它拉開。」

　　假髮並未卡得非常緊，因此輕輕一拉便脫離拉鏈。

　　「好了，沒問題了。」我說道。

　　「全部都拉開了嗎？」

　　我將全部假髮撥至另一側，仔細看著凝雪露出的粉頸，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後，確定並沒有其他的地方卡住。

　　「假髮是全部都拉開了，不過……，妳脖子後面有顆青春痘。」

　　「哎喲，都是因為這兩天熬夜，痘痘才會冒出來的。」凝雪輕聲抱怨道。

　　「要幫妳把這顆青春痘擠出來嗎？」

　　「不要啦。」凝雪坐正身子，搖搖頭笑道。

　　微暗燈光下，凝雪笑得很美。仔細一看，原本屬於東方古典氣質美女的凝雪，因為那頭金色長髮而有了改變，就好像本應只存在童話故事中的美麗公主，帶著笑容飄然自書中走出，來到了我們的現實世界。

　　「感覺好多了。」凝雪轉了一下頭，感覺順暢自然。

　　「凝雪……」

　　「嗯。」

　　「妳現在感覺還會這麼緊張嗎？」

　　「這個……，你摸摸看我的手，還會很冷嗎？」凝雪把手伸出來。

　　「比剛剛好多了，但還是很涼。」

　　「那……，你的手先借我取暖。」

　　「咦？哦……」

　　左手被凝雪握在掌中，我突然有種體悟，知道為什麼人家會用纖纖玉指來形容女孩子的手。凝雪現在給我的感覺便是如此，微涼體溫，的確如玉石傳來的冰涼感受，而其光滑細緻的觸感，更遠遠不同其他的任何事物，滑順……，而又無瑕。

　　「那個……我有件事想對你說。」凝雪握著我的雙手，緩緩開口道。

　　「哦，好啊。」

　　「就是第四幕的時候……」

　　「嗯。」

　　「我覺得……」凝雪吞吞吐吐地說道。

　　「嗯。」

　　「其實為了效果，你可以不用借位沒有關係，我不會介意的……」凝雪的音量愈來愈低。

　　不用借位？凝雪該不會是想說……我真的可以吻她吧？

　　我心頭一震，連忙轉頭望向她，可她卻是急忙搖頭解釋。

　　「我沒別的意思，你不要誤會。我只是想說……想說我們都排演這麼久了，應該要以最好的一面表現出來才對……」

　　凝雪避開我的眼睛，輕輕低下頭，這時候，我感到被她緊握的左手，似乎在剛剛那一瞬間加強了力道。

　　開演前的最後幾分鐘，我們陷入了沉默，她就這樣握著我的手，直至公演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