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冰的小說世界

───蝌蚪又不是彈塗魚，它沒有翅膀───

　　時間不知不覺步入秋天。西風吹、楓葉紅，在逐漸凋零的樹枝上，吹來了秋天蕭索孤單的氣息。當然，這些文人騷客對秋的詠嘆我是完全沒有什麼感觸的，尤其台灣中南部的季節轉換更是不明顯，秋天來臨唯一能讓我感到不同的地方，大概也只有清晨傍晚時因天氣轉涼而攜帶的薄外套吧。

　　就是在這樣一個完全不特殊的秋天傍晚，凝雪打給我一通電話，讓平靜的生活起了驚天巨浪。

　　醜小鴨住院了。

　　事發原因在電話中凝雪並未說得十分詳細，大抵上只知道在這學期凝雪、醜小鴨共同選修的網球課裡，醜小鴨突然臉色變得蒼白，整個人暈了過去，在救護車到達前，甚至還出現休克狀況。情形顯然相當嚴重，不過當凝雪打這通電話給我的時候，已是在送達醫院進行過治療之後，聽凝雪轉達醫生所言，病情已暫時穩定，其餘的需等詳細檢查才能判定，這總算是不幸後的大幸。

　　等我騎車衝到醫院時，已是夕陽的最後時刻，整片天空僅剩最後一絲光亮。而在門口，我遇到正準備離開的普烏。

　　普烏這學期體育一樣是選修網球課，而且與凝雪、醜小鴨是同一堂，這並非巧合，而是在我指導下的一次策略性進攻。『近水樓台先得月』，想得到她的心就得先靠近她的人，不過這理論對普烏顯然並不適用，他對醜小鴨的攻勢依然處於僵持無進展的窘境，對於佔領敵境完成戰略目標的理想仍遙遙無期。

　　這次意外的發生，全程陪在醜小鴨身邊的人，除了凝雪，就是普烏。

　　「醜小鴨怎麼了？」我一見到普烏，急忙對他問道。

　　「沒事了，醫生說是貧血，這兩天再觀察看看，如果沒問題就可以出院。」

　　「這就好。」聽見普烏的的說法，我旋緊的心總算稍稍放鬆「那你要先回去了？」

　　「對啊，晚上還有點事。我明天會再過來。」

　　告白普烏，我尋著他給的指示找到醜小鴨所在病房。這間可容納三張病床的房間此時僅有醜小鴨一位病人，另兩張是空床。奇怪的是，當我走進病房時，房裡除醜小鴨躺在床上外並無他人，連預期會在這裡的凝雪也並未見到。

　　坐到病床旁的椅子上，我看著閉眼熟睡的醜小鴨。

　　醜小鴨的臉色有些蒼白，這讓她看起來顯得憔悴，我為此感到心疼，卻又弄不明白自己現在對醜小鴨這種心情是屬於何種範疇。

　　從一聽到她住院的消息開始，自己的心便處於一種極度緊繃的狀態，直到此時看見她的睡臉才真正完全放鬆開來。我可以對自己解釋，自己對她的緊張是一種朋友間的關心，若在那天之前，我不會對自己這個答案感到懷疑，但在那天之後，我便再也不敢肯定了。

　　朋友之情，那是肯定有的，但這中間難道自己真的對她一點男女之情也無嗎？

　　醜小鴨嚶嚀一聲後，緩慢張開雙眼。

　　「啊！怎怎怎怎……怎麼是你？」醜小鴨看見我嚇了一大跳，身體還下意識向後縮了縮。

　　「對啊，我也想知道為什麼只有我在這。」我連忙把剛才奇奇怪怪的想法拋諸腦後，假裝不在意地聳肩答道。

　　「你這個色狼！變態！色情狂！大色魔！怪叔叔！怎麼可能偷窺女生睡覺！」醜小鴨指著我大罵，但此時她實在過於虛弱，沒罵兩聲中氣便顯得不足。

　　「好啦，妳不要激動啦。妳忘記妳在我眼裡是男的哦，我閒著沒事偷看一個男生睡覺幹嘛，我又沒有斷袖之癖。」

　　醜小鴨無語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後把床上的枕頭向我扔來，只是病中的她扔來枕頭完全不存在任何力道。

　　「ㄟ！妳是病人ㄟ，怎麼還這麼粗魯。」我抗議道。

　　「誰叫你要惹我生氣。」醜小鴨毫不講理地說道。

　　「冤枉啊！」我叫起了撞天屈「是妳一起床就亂發脾氣的好不好，我哪有幹什麼啊！」

　　「明明就是你的錯！」醜小鴨說完後目光四處尋找，似想再找東西向我扔來。

　　「停！小心妳的手！點滴的針快掉了。」我手指她的腕部，緊張說道。

　　「你那麼關心我幹嘛？」醜小鴨冷冷說道，不過總算停下了動作。

　　「哪來這麼多廢話啊，我們是哥們ㄟ，我不關心妳是要關心誰。虧我接到妳住院的消息就立刻衝過來，還被妳說的好像我擔心妳都是錯的一樣。」

　　「哼。」醜小鴨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這是女生的起床氣嗎？應該不是吧，這又不是我第一次看她起床了，之前露營、出遊還都睡一起，那時候也沒發這麼大脾氣，怎麼一到醫院，整個人就像吃了炸藥一樣？張開眼睛瞬間炸彈的引信立刻被引爆。

　　我們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她充滿殺氣的雙眼才總算慢慢平靜了下來。

　　「氣消了？」我問道。

　　「哼，本小姐一向溫柔可愛，又不是你，哪會隨便發脾氣。」

　　「是嗎？」我用懷疑的眼神看著醜小鴨，揚揚手中枕頭「那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枕頭會然亂飛啊。」

　　「還我。」醜小鴨手一伸，向我討要枕頭「我哪會亂丟枕頭，肯定是你剛剛趁我睡覺的時候偷過去的。」

　　「最好是這樣啦！」我被她的強辭奪理弄得啞口無言。

　　「哪，東西呢？」醜小鴨接過枕頭放好，卻又再次伸手對著我。

　　「什麼東西？」

　　我四下看了四，滿腦子疑惑，剛剛醜小鴨不是只有丟枕頭過來而已，還有丟其他東西嗎？

　　「禮物。」醜小鴨說道。

　　「什麼禮物？」我滿頭霧水。

　　「探病的禮物啊，你該不會什麼都沒準備就過來了吧？」醜小鴨理所當然地說道。

　　「哈哈。」我抓抓頭，乾笑道「剛剛太趕著過來，來不及買。」

　　「ㄏㄡ……，你真的很討厭ㄟ。來探病都還不帶禮物。」醜小鴨嘟著嘴抱怨道。

　　「哈哈，哈哈。」我再次尷尬地乾笑幾聲，然後轉移問題問道「對了，凝雪呢？她怎麼不在這邊？」

　　「我也不知道。」醜小鴨轉頭四週張望，說道「剛剛雪還在這邊的，可是我才睡一下，張開眼睛就變成你這個傢伙了。」

　　「我有什麼不好？」我不滿地說道。

　　「傷眼。」

　　又聊了一會，凝雪依舊不見人影，正當我考慮要不要播個電話給她時，醜小鴨卻開口對我問道。

　　「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會住院嗎？」

　　「知道。」我沉聲道「我剛剛有遇到醫生，他說妳因為長期便秘，導致括約肌出現問題，以後大便的時候可能會……會很不方便。」

　　「真的嗎？」醜小鴨緊張問道。

　　「咦？妳真的最近便秘？」

　　該不會剛好猜中了吧？我目瞪口呆望著醜小鴨。胡口亂謅的東西，該不會就這麼正好命中紅心，說到醜小鴨痛處吧？但看她緊張的表情，卻不似作偽。

「沒沒沒有啊。」醜小鴨吱吱唔唔地答道。

　　「其實我沒有遇到醫生。」

　　「什麼？」醜小鴨傻傻楞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

　　雷霆大發的醜小鴨再次將枕頭向我丟來，她虛弱的身體不掩其剽悍本色，怒氣計量表依舊處於正常運轉的狀態。

「你真的很討厭ㄟ！」

　　這一次動蕩引起外頭護理人員的注意，一位年約三十多歲的護士走進來察看狀況，在我們低頭認錯，並承諾不會再次爭吵後，她才告誡我們兩句後離開。

　　「都嘛是你啦！」醜小鴨怒視著我「我是病人ㄟ，還一直開我玩笑。」

　　「對不起。」我彎腰道歉道。

　　這一次我是誠心認錯。剛剛那位護士有提到，她現在是病人，一直讓病人情緒大起大落並無助於她病情的康復。

　　「那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的狀況？」醜小鴨說道。

　　「不是很清楚。」

　　我並沒有說謊。對於她的病情，我除了知道是貧血之外，其他的細節一概不知。

　　「其實……，我懷孕了。」醜小鴨幽幽說道。

　　「啥？」這一次，我真的被嚇到了，這是一個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答案。我不能自己地望著醜小鴨，結結巴巴說道「孩子是……是……是誰的？」

　　「我不能說。」醜小鴨低著頭，低聲道。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待確認自己聽到的不是幻覺後，才重新嚴肅地面對醜小鴨。

　　「是普烏的嗎？」我沉聲道。

　　「普……普烏？」醜小鴨聲音轉為尖銳「怎麼可能會是他。」

　　「不是他還能是誰的，總不會是哪個喝醉酒的街頭醉漢的吧？」

　　「不是醉漢的，是你的。」醜小鴨看著我，緩緩說道。

　　「哦。」

　　聽見醜小鴨的答案，我側頭想了想，輕應一聲後便把手機拿出來把玩。

　　「喂，你的表現也太冷靜了吧。」醜小鴨看著我，冷然說道。

　　「如果妳是想說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裡，妳潛進我房間把我怎麼了，這種鬼話我是不會相信的。」我解鎖手機，邊說邊玩起昨天才下載的遊戲。

　　「誰想對你怎麼樣啊！」

　　「不然妳說說看，蝌蚪又不是彈塗魚，它沒有翅膀，怎麼可能自己飛到妳身上。」

　　「喂！你真的很討厭ㄟ！」這是今天醜小鴨第三次說句話，也是她第三次想拿起枕頭扔向我。

　　「停，這樣護士會再進來。」我制止了醜小鴨的攻擊行為。

　　眼見醜小鴨的怒氣計量表即將再次破表，我只得暫時將手機放至一旁，裝出一副無辜表情望著她。

　　「你裝無辜的表情好欠打哦。」醜小鴨皺眉道。

　　「不然我應該怎麼辦？」我苦笑道。

　　「照理說，男生聽到這種消息應該大受打擊吧，哪有人像你這樣冷靜的。」

　　「有什麼好大受打擊的。我跟妳確認一下哦，妳剛才跟我講的話是，妳懷孕了，而且孩子的爸爸是我，對吧？」

　　「對，孩子的爸爸就是你。」醜小鴨瞪著我說道「雖然我懷了你的孩子，但看你這個樣子，我想把小孩生下來的夢想應該是無法實現了。」

　　啪的一聲，門口傳來物體落地的聲音。醜小鴨和我同時轉頭望去，凝雪和一位中年婦女正滿臉不可置信地凝視著我們。

　　「媽！」醜小鴨掩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