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冰的小說世界

　　───如果要你用一句話來形容我們這四年來的感情，你會用什麼？───

　　光陰荏苒，不知不覺中，時間便已到了畢業典禮當日。

　　昨夜，我把鬧鐘放在枕邊，關上燈躺著，怔怔望著一片漆黑的天花板。寂靜深夜，秒針轉動的微弱機械聲響清晰可辨，這時候，我才真正感受到原來時間未曾停留的事實，和怎麼也抓不住流逝光陰的無奈。

　　凝雪與醜小鴨的房間在前幾天便已清空，和我這種尚有暑假兩個月的清空不同，她們是真正已經做好了搬離的準備，就只是在等待……，等待畢業典禮的今天，便要真正離開這裡。

　　這幾天我們幾乎天天聚在一起，卻完全沒有提到即將分離的事實，只是淨撿些這些年的快樂回憶作為談資，但其實我們心裡都清楚，即使畢業後還能相約見面，但終究不可能回到現在這個模樣了。

　　猛一睜眼，我連忙拿起枕邊的鬧鐘一看，時間不過清晨六點半，距入眠時間也不過才經過二個多小時。看著鬧鐘上定於七點的指針，我卻是提早了半個小時自己清醒，怎麼也無法再次入眠。

　　清晨八點，我與醜小鴨走在通往學校的路上，凝雪並不在身旁，她已在更早之前去接她開車下來的家人。

　　醜小鴨哼著歌，不時看看四周的招牌景物，我則是低頭想著東西，我們兩人一時間各自想著自己的事，未有對談。

　　「妳認為未來會發明時光機器嗎？」

　　「？」醜小鴨停下腳步，不再哼歌，對我眨了眨眼睛。

　　「算了，我只是隨便問問。」

　　「你是說大雄房間抽屜的那個東西？對了，就是跟你放那種片子同樣位置的抽屜。」

　　「呃。」我一時語塞「那個抽屜……，我已經清掉了。」

　　「哦。」醜小鴨不置可否「然後呢？你問這個幹嘛？」

「如果妳有時光機器能夠讓時間重頭，妳會有什麼想改變的嗎？」

　　醜小鴨停下腳步，皺眉做了個古怪的思考表情，晃頭晃腦想了一會。

　　「如果可以的話，我會選擇不要認識你。」醜小鴨看著我，眉頭緊鎖地說道。

　　「去，我就知道妳會這麼說。」我不當一回事地隨口說道。

　　「我是說認真的。」

　　醜小鴨認真的表情讓我感到意外，怎麼看她都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

　　「為什麼？」我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怪腔怪調地說道「妳就那麼討厭我？」

　　「就……，算了，都要畢業了，有些事還是藏起來好了。」醜小鴨說完，狠狠地在我肩膀用力拍了一下，下手狠辣，毫不留情。

　　「噢！很痛ㄟ！」我失聲大叫。

　　「哼。」醜小鴨冷哼一聲，別過頭去。

　　「妳在甩什麼任性啊，啊！我知道了，妳在氣上次我幫妳買便當忘了裝紅茶的事對不對？」

　　「不是，我像是這麼小氣的人嗎？」

　　「明明就是。」我低聲說了一句，隨後繼續猜測原因「那就是我上次偷吃妳房間餅乾的事囉？」

　　「ㄏㄡ！原來是你！」醜小鴨杏眉一豎，就是興師問罪的模樣。

　　「也不是這件事？」我皺眉喃喃自語道「那該不會是我上次偷看妳洗澡的事吧？」

　　醜小鴨的臉表情頓時變得通紅，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哈哈，我隨便說說而已，妳該不會當真了吧？」

　　「真的沒有偷看？」

　　「當然是真的，妳看過我什麼時候對平板電腦有興趣了。」

　　怒氣計量表瞬時衝破臨界值，醜小鴨二話不說就對我放了個大絕招，硬是抓著我雙臂，不斷像是踩蟑螂用力攻擊我的腳掌。

　　打鬧慣了，這種我故意激怒她，然後她回我以暴力的事，在我們之間是再平常也不過的事了。往昔這麼做，多半是出於好玩的心態，可是今天，我卻是享受於兩人之間這樣的玩鬧，體會在這裡面，我們蘊藏已久的默契。

　　醜小鴨攻擊完後，仍是一臉氣呼呼地看著我，我卻只是平靜微笑地看著她。

　　「你看嘛這樣看著我？怪里怪氣的，很噁心ㄟ。」

　　「也沒什麼，只是覺得這樣被你欺負習慣了，以後沒有妳這傢伙在身旁邊還真的覺得有點寂寞。」

　　「呵呵，你這句話該不會是想向我求婚的意思吧？

　　我整整看了醜小鴨三秒，而後長嘆一聲。

　　「唉……，人鬼殊途啊。」

　　「喂！什麼態度嗎？」醜小鴨笑罵一聲。

　　「好，我們直接跳過這個話題。」

　　今天的校門顯得特別熱鬧，平常這個時候，校門口多半是提著早餐趕赴教室的學生，可是在今天，卻是看不到腳步匆匆的學生，倒是多了好幾攤賣著禮物、花束的攤位，還有不少顯然是來參加典禮的畢業生家長。

　　不遠處，看到幾個穿著學士服的人影，心中那股畢業離校的感受又隨之濃稠起來。

　　「喂，我問你哦，如果要你用一句話來形容我們這四年來的感情，你會用什麼？」醜小鴨看著我，笑嘻嘻地問道。

　　「呃……，這個……」我皺眉想了想「大概是後悔莫及吧。」

　　「再給你一次機會。」醜小鴨望著我的雙眼瞇了起來。

　　「那麼……，九世孽緣。」

　　「你想說的應該是三生有幸吧。這是最後的機會，再講錯你就完蛋了。」醜小鴨眼睛瞇得更小了，危險的氣味更加濃厚起來。

　　「嗯，那麼，呃，也許……，用遇人不淑可以嗎？」

　　「好……好……不錯……，你死定了！」

　　醜小鴨突然大爆發，所幸我早有準備，立刻拔腿就跑，讓醜小鴨的攻擊落到了空處。

　　「你這個討厭鬼，都已經是最後一章了你還在那邊胡說八道！」

　　「反正我從頭到尾都是這樣，讀者應該早就習慣了吧。」

　　我們邊說邊跑，跑到了校門邊才因為前面的人群停了下來，阻止我前進的，是一群圍在賣花攤販的人們。

　　「停戰！停戰！」我對醜小鴨做出停戰手勢。

　　「幹嘛？你要買花？」

　　「要送我嗎？你什麼時候這麼好心了？」醜小鴨露出了懷疑的眼神。

　　「當然，妳我是什麼交情，那還用說。說吧，妳喜歡康乃馨還是菊花，我送妳。」

　　「呵呵，你真幽默。」

　　「好啦好啦，我是真的要送妳，不開玩笑。」

　　「真的？」醜小鴨還是有些懷疑。

　　「我發誓。」我舉起右手做出發誓的動作。

　　「好啦，心領了。」醜小鴨露出會意的笑容「你的生活費沒剩多少了吧？而且還要再度過暑修的兩個月，你有心要送我花我就很開心了，不過我看這筆錢還是省下來算了。不過……，雪的部份你倒是真的可以考慮一下要送什麼。」

　　「妳對送花有研究嗎？這種事說真的我還真不太懂。」

　　雖說送花只是個心意，不過每種花都有屬於它自己的花語，要是送出去讓人誤會意思那就尷尬了。

　　「你要是真不知道要送什麼那就送紅色玻瑰花就好了啊，紅玫瑰的花語最簡單，代表熱戀與愛情，送這個給喜歡的女生保證不會錯。然後就是看你要買幾朵了，一般來說，十朵或十一朵都蠻不錯的，不會太少，又有特殊的意義，要是你口袋夠深的話，能送九十九朵就更棒了。」

　　「十朵跟十一朵代表什麼？」

　　「十朵代表十全十美，十一朵代表一生一世。」

　　「那九十九朵代表什麼？該不會是九九神功吧，哈哈……」

　　我的笑聲很快便變小停了下來，因為這話醜小鴨不僅不覺得有趣，反而還對我露出「你很無聊」的白眼，讓我的笑聲成了無人附和的獨角戲。

　　「那……，我送妳十二朵玫瑰怎麼樣？」

　　「十二朵？送我？」

醜小鴨不說話地看著我，眼中流露著幾絲複雜情感，這讓我心裡有些沒底，擔心自己該不會又說錯話了吧。

　　「你知道十二朵玫瑰代表的意思是什麼嗎？」

　　「不是一刀兩斷嗎？哈哈……」

　　我的笑聲再次孤單地在空氣中散去，這一次，醜小鴨依然給了我個白眼，一個代表「我就知道是這回事」的白眼。

　　「十二朵玫瑰代表的是比翼雙飛，什麼一刀兩斷嘛，真是的，這種話也就只有你才想得出來。」醜小鴨沒好氣地說道。

　　我摸摸頭，尷尬地對醜小鴨笑了笑。

　　「那就買十一……」話沒說完，我聲音便漸漸低了下來。

　　在前一刻，我已經下了決定，決定要買十一朵玫瑰花送給凝雪，但這個決定很快便被我自己給否決了。去年學姊畢業離開那幕還歷歷在目，都已經到了要離開的時候才告訴自己喜歡對方，不僅對事情一點幫助也沒有，只會讓雙方關係再添尷尬罷了。

　　凝雪和我已經分手了，我們的關係不是暗戀，更不是熱戀，她是和我已經分手的『前』女友。

　　「怎麼樣，決定好了嗎？」醜小鴨看我猶豫不決，對我問道。

　　「除了紅玫瑰之外，還有什麼花比較適合畢業送人的嗎？」

　　「為什麼？紅玫瑰很棒啊？」醜小鴨一臉疑惑。

　　「這個……，紅玫瑰太多人送了，要送當然就要送不一樣的啊。」我掩飾掉自己的真實意圖。

　　「是哦。」醜小鴨臉上還是充滿疑惑「其實這邊擺出來的花都很適合畢業送人啊，老闆他們今天會在這裡擺攤本來就是為了畢業典禮，這邊的花送出去其實也都還好，再不然……，你送這個紫色鬱金香好了，它的花語是無盡的愛，而且雪又很喜歡紫色，送這個也很不錯。」

　　就是它了！在看到紫色鬱金香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這是最適合凝雪的花。可是……，我內心反覆煎熬，最終還是放棄紫色鬱金香。

　　「還有別的花可以推薦嗎？」

　　「別的？」醜小鴨的眼裡滿是不解，在看了我半响又不得其解後，才狐疑地轉開視線「那送百合花好了，百合的花語是純潔與祝福。」

　　最終離開攤位的時候，我買了一束白色的百合花。在這種最後的離別時刻，默默祝福或許是更好的選擇。

　　此時時間尚早，還未到畢業典禮的時間，不過我這麼早找醜小鴨出來，卻是有我的目的。在我假裝無心的提議下，醜小鴨點頭答應與我一起來到手藝社社辦，只是在這步行的路上，她卻是不時望向我手中的這束百合花，疑惑的表情，似是始終弄不明白我為何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走上樓梯，只要再拐個彎就到社辦的時候，醜小鴨忽然停下了腳步。

　　「你是不是有什麼不良的企圖？」醜小鴨直視我，銳利的眼神似是想看穿一切。

　　「啥？什麼？沒有啊，我哪有什麼不良企圖。」我故意左右張望，裝傻說道。

　　「一定有……」醜小鴨雙眼微瞇，語氣肯定地說道。

　　「走吧，好的不學，學人家疑神疑鬼的幹嘛。」我拍拍她的肩膀，笑道。

　　在半哄半騙下，醜小鴨被我硬是推著走向社辦，只是過程裡，她眼裡的懷疑從未少過一絲一毫，自始至終都毫不掩飾她對我的懷疑。

　　在走到社辦的那一瞬間……

　　「鈺婷學姊，普烏學長，祝你們白頭偕老。」

　　啪啪啪啪的拉炮聲不斷響起，社辦內早已聚集了人群，意琳、丁丁、阿達等十幾個人手持拉炮，用迎接婚禮新娘的方式迎接醜小鴨。其中最讓人矚目的，卻是穿著西裝、打著領帶，手捧鮮豔玫瑰的普烏，見我們一進門，他立即便以標準高跪姿跪下。

　　咦？我規劃的不是這樣啊。我將視線偷偷瞄向意琳，指著普烏，做出她也不知道普烏為什麼出現在這裡的表情。

　　「普烏，這些……都是你籌劃的嗎？」醜小鴨臉上表情不斷陰晴變化。

　　「你不喜歡嗎？」

　　「……」醜小鴨無語凝視著一旁的角落。

　　當醜小鴨視線落於一旁的物體時，場中眾人再也止不住笑，笑聲一湧而出，頓時充塞整個社辦。

　　「這個不是我弄的！」普烏急忙解釋道「我來的時候就已經出現在這邊了。」

　　「……」醜小鴨無語將目光移向社辦正中央位置的物體。

　　「這個也不是我用的！」普烏再次連忙解釋。

　　「……」醜小鴨無語將目光移向了我身上。

　　「咳咳。」我假意輕咳兩聲，強忍笑意正經說道「還喜歡嗎？」

　　醜小鴨臉瞬時變得火紅，依我對她的瞭解，這是火山即將要爆發的前兆，而且這一次的爆炸威力，絕對比以往任何一次更加猛烈。

　　雖然與計畫中有所差別，但醜小鴨總算還是體察到我為她準備的驚喜了。

　　就是現在！我抓準時機，立即發足狂奔。

　　「站住！別跑！」醜小鴨發出驚天一吼。

　　「不用跟我說謝謝了。」我回頭大喊，腳步卻毫不停留。

　　「誰要跟你說謝謝！你就真的那麼想送我花圈跟罐頭塔嗎！」

　　「畢業了，總要稍微瘋狂一下嘛，這件事我一直想做很久了。」

　　「你瘋狂就瘋狂，為什麼要把我的照片擺到花圈上！」

　　「這樣大家才會知道這是要送給誰的啊。」

　　「你！很丟臉ㄟ！」

　　「不會啦，我原本還想放到校門口的，可是被警衛制止了。」

　　「放到校門口！你！你！你！你死定了！我要跟你絕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