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冰的小說世界

　　───我還一直以為CIA他們在吸收成員的時候會考慮長相的───

　　「今天，在這個充滿離愁的季節，我們齊聚在這，慢慢收拾大學生活中的點點滴滴。記得四年前，我們還是青澀的大一學生，可時光飛逝，到了今天，我們卻已是即將踏入社會的職場新鮮人……」

　　本校畢典因人數與場地問題，並非所有畢業生統一時間舉行，而是依系所，於今天分成幾個不同系所舉行。

　　當商學院畢典進行到畢業生致詞的時候，我和意琳來到了外頭等待。

「學長，連你也要畢業離開了哦，真討厭。」意琳嘟著嘴，一臉不甘的樣子。

　　「幹嘛這樣子，小心妳這麼依依不捨的模樣，會讓我捨不得離開學校的哦。」我笑道。

　　「學長，你就安心的去吧，在我心中會永遠為你留一個位置的。」意琳眼神變得堅定。

　　「意琳……」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在離校的時候，發現有學弟妹對自己這麼不捨，這讓自己眼眶不知不覺感到有點濕潤。

　　「我可以跟學長保證，我心中那個『年度最佳好人代表』和『去死團終身成就獎』的最佳得主，永遠都是學長你……」

　　「這個……，還是算了吧。」我苦笑地搖搖頭「心領了。」

　　「我還會幫學長你立一個『好人牌坊』供後人憑弔的，學長，你今天就不要帶任何牽掛地畢業離開吧。」

　　「關於這點……」我臉上出現了些許尷尬。

　　「嗯。」意琳專注地看著我。

　　「我……，我因為畢業必修學分還沒修完，所以必需要等到暑修過了以後才能畢業。」

　　「哦。」意琳先是下意識地點點頭，而後抬起頭來看著我說「所以這是學長你還能再多活兩個月的意思囉？」

　　「ㄟ，意琳，我還沒死好不好。」我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

　　我朝畢典會場望了一眼，整個流程已到了尾聲，但一時半刻還不會結束。回頭看著眼前這個漂亮的學妹，回想起從剛認識她到現在的種種，我的嘴角就忍不住浮現一抹微笑。

　　即使到現在，我都還很難相信自己竟然是用『戀愛星人』這麼離譜的理由把她騙進了去死團。

　　「意琳，是時候告訴妳事情的真現了。」我看著她，一臉正經地說道。

　　「？」意琳微笑望著我，完全地狀況外。

　　「其實我是美國CIA派駐台灣的頭號間諜。」

　　「咦？」意琳意外地張大雙眼。

　　「不用嚇到，這是真的。」我點點頭，沉聲道。

　　「是哦，我還一直以為CIA他們在吸收成員的時候會考慮長相的說。」

　　「……」我無語地翻起了大白眼。

　　這是什麼意思啊！我的長相難道有什麼問題嗎！

　　「咳，我的身份並不是重點，我想跟妳說的重點是……」我清了清喉嚨，整理一下情緒後重新說道「其實……，當初跟妳說的戀愛星人那件事是騙妳的。」

　　「哦。」意琳點點頭，沒什麼特殊反應。

　　這倒是讓我楞了一下，我原本為她聽到後會大吃一驚的，卻沒想到是如此平靜。

　　「妳……，早就知道了嗎？」

　　「知道啊。」意琳一臉平靜地說道「當初戀愛星人他們在侵略完地球之後就已經回去了啊，現在正在侵略地球的外星人是咔啦咔啦星人。」

　　這……這……這……，是我的資料太舊還沒上線更新嗎？怎麼我完全聽不懂意琳在說什麼。

　　「咔啦咔啦……」我喃喃唸著這個有些陌生的名詞，然後說道「這個是新漢堡的名字嗎？可不可以吃？」

　　「不是，這是外星人的名字。」意琳看著我，不苟言笑「自從戀愛星人退回去以後，侵略地球的外星人就變成哈啦哈啦星人，然後又演變成啪拉啪拉星人、噠啦噠啦星人、嘟啦嘟啦星人、哇啦哇啦星人，最後才是現在的咔啦咔啦星人。」

　　一時間，我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不夠用了，這些到底是什麼！

　　「啪啦啪啦、噠啦噠啦、哇啦哇啦、哈啦哈啦……」

　　「學長你唸錯了，是哈啦哈啦、啪拉啪拉、噠啦噠啦、嘟啦嘟啦、哇啦哇啦，最後是咔啦咔啦。」

　　「啪啦噠啦哈啦丁丁拉拉。」我抱著頭，完全弄不明白這些會讓舌頭打結的外星人是什麼時候來到地球的。

　　不行！我是學長，就算是隕石砸到地球也應該面不改色才對。

　　「意琳，這些事到底是誰告訴妳的？」我面不改色，故作鎮定地說道。

　　「是大蕃薯學長，他說這是我們去死團對抗外星人的沉痛歷史，是所有去死團前輩在付出慘痛代價後才換來地球的和平，裡面有著無數先烈的斑斑血淚，但我們去死團是淡泊名利的，所以地球上的大家才會不知道這件事，為了我們去死團的傳統，這些事我們只能吞到肚子裡，不能隨便宣傳。」

　　我假裝沉思地在暗中把這些話消化完，心裡對已經畢業的大蕃薯學長腹誹不已。

　　「所以學長的真實身份是什麼？」

　　「我其實不是CIA的成員。」

　　「我就知道，CIA他們收人果然還是要看長相的。」意琳笑道。

　　我握緊拳頭，讓自己深呼吸，並告訴自己忍耐與堅強。

　　「學長其實我一直有個秘密要告訴你。」

　　「什麼秘密？」

　　「就是在第一次跟學長見面的時候，我就已經偷偷喜歡上學長了。」

　　「呃？」

　　「這段話是騙你的。」

　　哇！啊！啊！在內心世界裡，代表自己的小人抱頭瘋狂嘶吼，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狀況。

　　我快要瘋了！跟我聊天的人真的是意琳這個可愛的小女生嗎？為什麼我覺得跟我對話的是隻長著尾巴的黑色小惡魔！天……啊！這是什麼世道啊！

　　再次握緊拳頭，深呼吸，告訴自己生命的美好。

　　不行！我是學長，這樣下去真是太遜了，一定要扳回一城才行。

　　「意琳。」我雙手搭著她的肩膀。

　　「嗯。」意琳微笑，完全看不出絲毫惡魔的影子。

　　「學長都要畢業了。」

　　「嗯。」意琳再次微笑點頭。

　　「妳不覺得可以用一點行動來當成對學長未來的祝福嗎？」

　　「嗯，好啊，那要怎麼做。」意琳再次笑道。

　　「比如說妳可以獻吻什麼的啊。」

　　「哦。」意琳輕應一聲「那要親哪裡？」

　　意琳她該不會當真了吧？如果這樣的話……，我悄悄嚥了一口口水，在加速的心跳中，將手指緩緩指向嘴唇的方向。

　　「咳！咳！」

　　「我看到囉。」

　　一個顯得十分故意的咳嗽聲，和一個甜美柔和的聲音同時傳來，我大驚之下連忙將雙手藏到身後，看著不知何時出現身後的兩個女孩。

　　「很不錯嘛，竟然還知道利用畢業這個機會向意琳索吻。哼，那要不要本小姐乾脆也送你一個吻啊？」

　　醜小鴨的聲音語氣融著凜冽無比的殺氣，冰冷臉頰猶如南極大陸上那足以殺人的銳利寒風，僅僅是看著她，就彷彿有千萬道猛烈的劍氣向自己襲來，不需言語，任何人都可以看出現在她對我已是恨到極致。

　　慘了，這次簍子好像捅得太大。以前她生氣就像是龍捲風，來得突然，卻也去得迅速，但這一次卻像是超出預報等級的超強烈颱風，除帶來山崩地裂的破壞力外，還隨著時間逐漸上升等級，毫無消退的一點跡象。

　　「不用了啦，開個小玩笑而已，哈哈。」我摸摸頭，並假裝不經意地向後退了一步，試圖離開暴風圈範圍。

　　「是啊，我都還差點忘了你是一個幽默的人了呢，而且剛剛還送我花圈跟罐頭塔這麼棒的禮物，你說我應該怎麼回敬你比較好啊。」

　　怪里怪氣的語調，任誰都聽得出來醜小鴨在說謊話。我再次向後退了一步，想要遠離這逐漸向我逼近的暴風。

　　「婷，消消氣，消消氣。」一旁凝雪輕拍醜小鴨背部，安撫著醜小鴨。

　　醜小鴨怒視著我許久，我整個不斷地閃躲，最後躲到了意琳身後，縮頭藏腳的，試圖讓自己整個身體躲進意琳的影子裡。在經歷一段無言的暴風肆虐後，醜小鴨總算稍稍收斂自己的怒氣。

　　「意琳，我們去散散步，不要理會這個惹人厭的討厭鬼。」

　　若在往昔，意琳肯定立即點頭應好，可是此時的意琳，卻是轉過頭背向醜小鴨，偷偷對著我不斷搖頭。雖然沒有任何文字交流，但我可以體會意琳是因為在讓醜小鴨大發雷霆的花圈罐頭塔事件裡，她是幫我執行計畫的幫兇之一，她現在向我搖頭的意思，是希望我不要把她招供出來，以免她也成為醜小鴨雷霆之怒下的受害者。

　　意琳在忐忑中陪醜小鴨離開了，留下凝雪和我在原地。雖說醜小鴨在暴怒下，但我感覺得出來她是為了讓凝雪和我獨處而故意離開的，拉意琳走，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你這次玩笑開得太過火了啦，把婷弄得這麼生氣。」凝雪用略顯責備的眼神對我說道。

　　「哈哈，好像真的有點過份了ㄏㄡ，哈哈。」我用乾笑聲來掩飾尷尬。

　　其實……，在第一瞬間的開心之後，我的心裡便覺得有些後悔了。雖說畢業開點小玩笑無傷大雅，但在離別之際，把好朋友弄得如此生氣，卻是已經脫出了我最初的想法。

　　待會要跟她好好道歉才行。我在心中暗暗下了決定。

　　「你等我一下，我跟家裡先說一聲。」

　　今天的畢業典禮，凝雪是全家大小一起出動，看樣子應該是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都過來了。在凝雪與他們對話的過程中，他們目光不時向我這裡掃過，凝雪時而撒嬌，時而搖手擺頭，似是在解釋我倆的關係。

　　沒多久後，凝雪終於返回這裡，而她家裡的長輩則是意味深長地把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好一會後才轉頭離開。

　　「真討厭，都不聽人家說什麼。」凝雪嘟著嘴，正在生悶氣。

　　「他們是不是誤會什麼了啊。」

　　「其實也不算誤會啊，你之前不是我的男朋友嗎？」凝雪看著我，輕聲說道。

　　「呃，這個……，也對啦。」我摸摸頭，露出苦笑。

　　「他們會先到停車場那邊等我，等會兒我再過去那邊找他們。」

　　「嗯。」我點點頭，然後想到自己手上的百合花，將它遞給了凝雪。

　　「謝謝。」

　　凝雪接過花，神情卻一下子落寞下來，她望著花，一時沒有回應。

　　「我想在學校逛一逛，再看看這個陪我四年的環境。」凝雪說道。

　　「哦，好吧。」

　　凝雪的樣子像是不太喜歡我送的百合花，應該不至於啊？奇怪，這又不是像我送給醜小鴨的花圈一樣，凝雪沒有理由不喜歡才對？除非……

　　這時候我想到的唯一理由，是凝雪她不滿意的，不是百合本身，而是它所代表的花語。只是這猜測僅能在我心理打轉，無法向凝雪問個明白，因為除了開口發問本身就是極傷風景的行為外，我相信就算真的問了，凝雪也不會說出真正的答案。

　　走在校園裡，凝雪像是有著心事，當她看著四周景物時，我可以察覺得出其焦點並非聚在上頭，而是匯聚在無窮遠的遠方。

　　腳步橫越了半個校園，我們卻未再有過一字對話，直至我們來到校內的一條交叉路口時，凝雪才停下腳步望向我。

　　「紫色的衣服真的很適合妳。」我開口說道。

　　「？」凝雪張大雙眼，有些意外地看著我。

　　「今天的你很像我剛開始認識妳的樣子，紫色的衣服，銀框的眼鏡，給人感覺就是一個很有氣質的女生。雖然妳不管怎麼打扮都很漂亮，可是我認為像現在妳這樣子絕對是最漂亮的，非常非常漂亮，讓人覺得感動的漂亮。」

　　「你這樣子是在誇獎我嗎？」凝雪微笑看著我。

　　「像妳這樣的女生，再多的讚美都不會過分。」

　　話說完，心裡卻是一嘆，因為我這句話接下來的隱台詞是「難怪我會配不上妳。」

　　「謝謝。」凝雪嘴角一揚，微笑道「很難得聽你這樣稱讚我。」

　　「我以前都沒有稱讚妳嗎？原來我這麼糟糕啊。」

　　「也不是啦，就……，感覺你不用這樣方式對我說吧。」

　　「是嗎？」

　　一對牽著手的情侶自前方向我們走來，當彼此看清對方是誰的時候，情侶中的男生尷尬地對我們笑了笑，女生則是禮貌地點了點頭。

　　這對情侶是阿達和雅蓉，雖然上次在夜市撞見他們兩人在一起時就已經懷疑他們兩人的關係，但等真正確認，心中還是有些感嘆，對於阿達、蒼井空與雅蓉三者的關係，會讓人體悟到感情是不斷變化的事實，長天地久的代價，是海枯石爛這樣的徹底改變。

　　「小空和阿達有分手嗎？」凝雪問道。

　　「我也不知道，好久沒有看到小空了。」

　　「要是他們分手的話，小空就太可憐了。」

　　「若是沒有分手的話，我認為被瞞在鼓裡更可憐。當全世界都知道，卻只有自己一個被矇蔽，雖說短暫時間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快樂，但世上終究沒有不透風的牆，以後再知道只會更加痛苦而已。」

　　「這倒也是。」

　　今天的校園十分熱鬧，每隔幾步，總可看到一些正在留影記念的人群，也可看到不少歡送學長姊畢業的場面，歡送的場面千奇百怪，其中不乏像我送花圈之類的怪招，也許瘋狂，但這卻是他們為青春校園留下最後一瞥的釋放。

　　「你有後悔過嗎？」

　　凝雪的問題讓我抓不著方向，不知她所言何事。

　　「就是對於我們在一起過的事情，你有後悔過嗎？」

　　我曾經懊惱，曾經失落，也曾經暗自啜泣，但對於此事，我卻是不曾後悔。人的一生是由無數段記憶組合而成，這些記憶有喜有悲，有哭有笑，但不管它們再怎樣令人不願記起，它依然是無數塊積木中的其中一塊，與其後悔將其拋棄，我更希望能夠重新來過。

　　我搖搖頭，凝雪在看到我的回答後，笑容一閃而逝。

　　「我也沒有後悔過。」

　　隨後，凝雪從包包中拿出一株紙做的紫色花朵出來，並將它送給了我。在看到這個禮物之後，我久久不能自己，因為這朵花的實物在不久前我才見過，而且還為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這是一朵紫色的鬱金香，花語是無盡的愛。

　　我猶豫許久，最終刪去的選項，沒想到竟會在凝雪手中收到此物。

　　由於凝雪家人還在等待，所以我們接下的方向便是朝停車場前進。一路上，我未發一語，整個人糾結如麻，在收到這朵鬱金香後，我內心陷入了一場空前的大戰。

　　凝雪不可能不知道這其中的意義，那……那……那……

　　很快地，我們便來到了停車場，此時凝雪的家人正在不遠一處樹蔭下乘涼休憩，同時在一旁的，還有醜小鴨、意琳、丁丁，以及幾個凝雪在校內的好友，凝雪和他們一一道別，彼此不捨浮於臉上，其中情感最深的便是醜小鴨，在她一向開朗的笑容裡，即使想刻意保持歡笑，最終仍無法抑制眼角淚水的潰堤落下。

　　現在，凝雪終於站到我的面前。

　　「再見了，我曾經的男朋友。」

　　凝雪的聲音在男朋友三個字上幾近不可聽聞，尤其是她說完後還不忘偷偷瞄了她的家人一眼，眉角不自覺皺了皺，顯然對於旁邊想聽八掛的家人們很是提防。對於家人，感覺得出來凝雪有種任性，那種小女般撒嬌的任性，是平時我們很難看得到的她。

　　「妳可以把我送妳的百合花先還我嗎？」

　　凝雪不明所以，但還是轉身將放在一旁的花束拿來給我，只見她的眼角有著憂色，像是在擔心我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

　　「等我五分鐘，五分鐘就好，我馬上回來。」

　　接過花束，我立即以人生最快的速度轉身飛奔，即使被醜小鴨追殺時，我也未如此不顧一切地向前奔跑。跑出校門，手中百花立即被我甩手一扔，衝到賣花的攤位的時候還因差點因慣性跌倒。在上氣不接下氣的急喘中，我甚至無法理順氣息和賣花的大姐說上任何話，只能伸手將前面擺放的那束紫色鬱金香一手撈起，然後順手將口袋裡所有鈔票一把拿出向前遞去，然後再轉頭朝校內繼續狂奔。

　　「一千八百……，喂！不用那麼多，找……找錢啊。」

　　我不知道自己跑去跑回的時間有沒有超過五分鐘，我只知道當我站到凝雪面前，整個人氣喘不止，汗水涔涔自額間流下。

　　「我……我……我……」

　　凝雪接過紫色鬱金香，在聽我久久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後，終於忍俊不住笑出，然後不顧旁人目光，甚至是在她家人的詫異目光中，給了我一記紥紥實實的擁抱。

　　她抱得非常用力，觸感……，平靜無波。

　　一陣涼風吹過，吹落了枝上的枯葉，卻捲不走那離別的憂傷。凝雪上車離去前的眼神，為我迎來了人生中最不捨的一場畢業典禮，並在我的心中，為我敲醒了離校的第一響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