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冰的小說世界

　　───你要不要送她『勿忘我』，告訴她不要把你忘記───

　　在搜尋引擎打上『傻瓜花』三字，結果出現一堆可愛的卡通圖案，一堆不知名女生的照片，還有另一堆不知該如何歸類的資料，就是找不到學姊送我這束花的圖片。

　　正當我想改以其他條件進行搜尋時，門口傳來了三聲敲門聲，緊接著醜小鴨提著大包小包行李走進來，一副要搬家旅行的模樣。

　　「妳要離開了嗎？不是過兩天才要走？」我驚訝問道，因為這與之前她的說法不同。

　　「我媽說沒事就快回去，別在這裡一直逗留。」

　　「所以……，妳要回去了嗎？」

　　畢業後各奔東西的情景早就已經預料，但原以為還有兩天時間可以相聚，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沒有心裡準備的我對她的離開感到更加不捨。

　　「嗯。」醜小鴨點點頭，心情顯得低落「雖然你這個傢伙實在非常討人厭，但我還是來跟你說聲再見。」

　　「那……，我送妳去車站。」

　　「不用了啦，晚點我爸會過來接我，等會他來你幫我把行李搬到樓下就好了。」

　　醜小鴨把行李放在門口，然後人在床上坐下，平時廢話一堆的我們，在此時竟是無言相對。

　　「對了，這個還你。」

　　「噢！痛！」

　　醜小鴨從包包拿出一個物品，在我還不及反應的時候直接丟向我的胸口，措手不及下，我被那物品直接砸到胸口，待接到手上，發現那是一罐狗罐頭。

　　「你幹嘛拿狗罐頭丟我，我又不吃。」我看著她，哀怨說道。

　　「這是你送我的。」醜小鴨瞪了我一眼，說道。

　　「我送妳的？」

　　「你當初原本說要送我罐頭塔，後來你說沒錢，就只有送我這一罐，你忘記了？」醜小鴨抱怨地說道「不過你真的很討厭ㄟ，原本以為你只是開玩笑，誰知道你今天真的送我那種東西。」

　　「抱歉，今天的玩笑開得太過份了。」我語帶歉意地說道。

　　「而且，為什麼？」醜小鴨質問道「為什麼花圈上面那張照片拍得這麼醜，你是故意的吧？」

　　這又不是我的錯，照相技術再厲害，也沒辦法把木乃伊拍成充氣娃娃吧。心裡雖然這麼想，但顧及都要畢業離開了，這些話終究還是被憋著沒有說出。

　　「我發誓，下次我一定會放張好看點的照片上去的。」

　　「不准有下次了！」醜小鴨怒吼道「這種驚喜一次都太多了。」

　　「大人息怒，我有東西要送妳。」

　　眼見怒氣計量表開始激烈搖晃起來，我連忙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禮物當作賠禮。

　　禮物是一盆花，這是我下午特意跑到花店去買的。其實當早上發現自己真的把醜小鴨給惹生氣後，我就一直想著說要想個辦法讓醜小鴨消氣，但想來想去，卻又沒什麼比較好的方法，左思右想之後，最後還是決定用送花賠罪這種方式道歉。

　　「我是要送給我的一個好朋友，今天她畢業，想說看能不能有什麼花比較適合。」我對花店店員詢問道。

　　「是女朋友嗎？」

　　「不是，是仇人。」

　　「啊？」

　　「但是我很珍惜跟她相處的時光。」

　　「哦，那……，你要不要送她『勿忘我』，告訴她不要把你忘記。」

　　在店員的推薦下，我最後選了這盆藍色的勿忘我。

　　「這是你要送給我的？」醜小鴨口氣充滿懷疑。

　　「嗯，它叫勿忘我。」

　　醜小鴨在用充滿不信任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後，把這盆花拿起來從花瓣到花盆底部細細進行了一次檢查，看神情，就像是懷疑有竊聽器或針孔般地防備。

　　「你在找什麼？」我奇怪問道。

　　「找看看有沒有照片什麼的，誰知道你是不是又把這個當成花圈要送給我。」

　　「妳想太多了吧，我只是希望妳以後能不要忘記我這個朋友而已，幹嘛想這麼多。花圈的事是我不對，對不起。」

　　我恭恭敬敬地彎下腰向醜小鴨道歉，這次完全沒有任何開玩笑的念頭，是真的想向她說聲對不起。

　　「好啦，難得你這個討厭鬼那麼有誠意，雖然還是很生氣，但勉勉強強原諒你了啦。」　　

「我一向很有誠意的。」

　　「才怪，你不惡搞就很好了。對了，旁邊那束呢？也是要送我的嗎？」

　　醜小鴨說的是思瑜學姊送我的花，我剛剛將其和勿忘我放在一起，在拿花出來時被醜小鴨給發現。

　　「不是，這個是思瑜學姊送我的。」

　　「是嗎？」醜小鴨顯得非常意外。

　　「怎麼了，這束花有問題嗎？」

　　「倒不是有什麼問題，只不過……，算了，你知道這束花是什麼嗎？」

　　「不知道，我正在查妳就進來了。」

　　「這束花應該是櫻草花。」

　　「櫻草花？那它的花語是什麼？」　

　　「嗯……，晚點我離開以後你再自己上網找，我不想告訴你。」

　　「幹嘛這麼小氣，說一下又不會死。」

　　「不管，我就是不想說。」

這有什麼好裝神秘的，真搞不懂這傢伙腦袋在想什麼。我看著醜小鴨，心裡暗暗這麼想著。

　　「喂，我們系上畢典你是什麼時候到的？」醜小鴨突然抬起頭，笑容可掬的問道。

　　「幹嘛？笑得這麼詭異。」她臉上的笑容讓我充滿戒心，每當這種笑容出現，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就快結束，妳們要出來那時候啊。這有什麼好問的？」

　　「呵呵，那你一定沒看到那幕精彩好戲囉。」

　　「好戲？」

　　「對啊，就是有人趁畢典致詞的時候上台獻花，順便示愛的好戲啊。」

　　電影裡，這種在公開場合示愛的舉動往往是最經典的一幕，可是在現實生活中，這種行為除了要莫大的勇氣外，還有相當大的風險。這就像已經抽出刀進行刺殺的刺客一樣，當你已大喊「納命來」，然後衝向刺殺對象，這時候等待你的就只有成功與失敗，而不會有任何其他的模糊地帶，總不能事跡敗露後還期待能硬掰說抽刀子出來其實是準備幫刺殺對象削水果吧。

　　曾經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裡，我看到一個男生穿得西裝筆挺，在女生不知情的狀況下，站在河岸對著對岸的女生大聲告白求婚，過程、效果無不精彩絕倫，獨獨結果……，女生當場拒絕了他，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中，男生被拒絕得非常徹底，完全下不了台。

　　換句話說，會選擇在所有人注視下進行這種賭注的，若非極端不要臉，不在乎失敗，就是胸有成竹，肯定自己會成功，除此之外，應該就是孤注一擲，把所有未來賭在這一次的成敗上面了。

　　我思索片刻，凝雪身邊會進行這種行為的，應該只有……

　　「小呆？」

　　「你怎麼知道？你不是說沒有看到嗎？」

　　「這有什麼難猜的，除了蒼蠅三人組那幾個，凝雪週遭大概也沒人會幹這種事了吧。」

　　「也對。」醜小鴨想想後，認同了我的想法「不過我覺得小呆這招至少比你強多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男生把送出去的花收回來重送的，真的是有夠佩服你。」

　　「沒辦法，我沒想到凝雪她……，算了，不講了。」一想到這，我的情緒便立刻DOWN了下來。

　　「怎麼了，我聞到八掛的味道囉。」醜小鴨瞇起眼起，一副嗜血的八掛記者模樣。

　　「哪來的八掛，你想太多了。ㄟ，我問妳一件事。」

　　「問啊，有什麼吞吞吐吐的。」

　　「那妳不能生氣。」

　　「不讓你問了，總覺得沒什麼好事。」醜小鴨突然改變了心意。

　　「我問妳，普烏的事妳後來怎麼處理？」

　　「ㄏㄡ……，我就知道沒好事。」醜小鴨一聽，臉色頓時垮了下來「哪有什麼處理，就裝傻當作不知道啊，不然怎麼辦。」

　　「妳這樣不會後悔嗎？以後人家問妳大學的愛情學分修得怎麼樣，妳難道要告訴他們說妳被擋修了嗎？」

　　「我沒被擋修，我是沒有修。」醜小鴨沒好氣地澄清道。

　　看來醜小鴨對普烏還真不是普通的排斥，即使要畢業了，對他仍是一點好臉色也沒有。不過想想，倒也沒什麼可說的，鞋子的款式看了不滿意，也沒必要因為合腳就買單吧。

　　「喂，你從來就沒把我當成女生吧？」

　　奇怪，醜小鴨幹嘛突然提到這個？

　　「咦？我一直以為我隱藏得很好的說，沒想到這樣妳也看得出來。」我故意誇張地答道。

「算了。」醜小鴨深深看我一眼，而後嘆了一口長氣「反正我又不是你眼裡的天鵝，我只是隻醜小鴨。」

　　醜小鴨的神情無聲無息撥動了我的心弦，讓沉寂已久的一些想法再起波瀾。

　　醜小鴨變天鵝，是童話故事裡一個美麗的錯誤，可以讓現實中每隻醜小鴨有所期待，卻不能期待每隻醜小鴨都能掙脫現實。

　　靜看醜小鴨的臉龐，就外貌而言仍不能稱為一位美女，但回想初識時她的模樣，卻可發現她藉由努力，正由內而外逐漸改變自己。氣質、打扮，經由時間累積，一點一滴緩緩變化，已經讓她有了脫胎換骨的改變。

　　她長得漂亮嗎？即使到今日，我偒不這麼覺得。可是若是有人問我醜小鴨『這個人』漂亮嗎？我卻可以肯定回答他，醜小鴨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孩。

　　一直以來，我不斷問著自己，自己喜歡的究竟是哪種女孩？漂亮？溫柔？還是其他什麼重要的指標因素，但這些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嗎？我一直有件事不願承認，就是醜小鴨在我心中的份量愈來愈重，要是這時候把凝雪和醜小鴨同時放在天平兩端，我相信凝雪仍毫疑問是勝利的一側，但若是和當初相比，原本醜小鴨那端需外加無數砝碼才能達成平衡，可是現在砝碼的數量明顯少了許多，若依現在的樣子繼續下去，或許有一天……，醜小鴨會真正佔據我心中大部份的位置。

　　「喂，你現在還會覺得一個人的長相很重要嗎？」醜小鴨問道。

　　「廢話，當然還是超重要的啊，妳知道嗎？我今天竟然還被人家叫成妖怪，超生氣的。」

　　「真的嗎？」醜小鴨興奮地抬起頭「終於有人和我有同樣的看法了？」

　　「停，夠了，我們可以不要在妖怪的問題打轉了嗎？」

　　「好啦，其實我也還是覺得一個人長相超重要的。」

　　「妳……，該不會真的想去整型吧？」

　　「是很想啦，可是沒錢。」醜小鴨聳聳肩，笑道「其實以前我常常會偷偷埋怨我媽，怪她說為什麼沒有把我生得漂亮一點，可是我現在反而覺得，要為自己外貌負責的不是父母，而是自己。因為父母只是對長相完成粗製，細調的部份卻是由自己完成的，自己的學問、談吐，還有對外貌的重視，都會讓自己看起來不一樣，想辦法讓自己看來更好些，想辦法讓自己看來更瘦些，這些都是自己的責任，我認為呢，美麗不僅僅是天生，後天更是要努力。」

　　我看著醜小鴨，仔細思考她說這番話的目的。

　　「所以……，妳說這些話是因為妳終於想通了？決定要為自己的長相向所有人道歉？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很願意當妳第一個對象，來吧，說對不起。」

　　「喂！我才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將來有一天我一定會變成天鵝的。」醜小鴨語氣突然變得異常自信。

　　此刻的醜小鴨，閃爍著自信的光芒，以往的她雖然樂觀開朗，但卻從未像這時候一樣，那麼吸引別人的目光。

　　「我相信。」我收起玩笑的語氣，認真說道「以後妳一定會變成天鵝的。」

　　「所以，等我。」

　　醜小鴨看著我，空氣的流動變得遲滯，彷彿時間也改變了步調，只是這種氣氛僅僅唯持了三秒鐘，就因為她手機的響起而整個破壞。

　　「嗯，好，我知道了，我現在就下去。」醜小鴨對著手機說完，隨即掛掉電話將手機收起。

　　「妳爸？」

　　「嗯，就……，幫我把行李搬下去吧。」

　　「好吧。」

　　「我要離開了，你還有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這個……，我想想看ㄏㄡ……，有，我還有件事想對妳說。」

　　「嗯。」醜小鴨看著我，等待下文。

　　「我相信妳以後一定會變成天鵝，可是……，在這之前，妳出門要不要試著讓自己的臉打上馬賽克，這樣比較不會嚇到人。」

　　「呵呵。」

　　醜小鴨冷笑兩聲，隨即面無表情把我房間的垃圾桶抬起。

　　「好啦好啦，開玩笑開玩笑，別生氣。」

　　醜小鴨白了我一眼，然後放下兇器。

　　「啊？有件東西忘了拿給你。」

醜小鴨像是想到什麼，隨即轉身在行李堆中找出一個拿子，拿子打開，裡面放了雙粉紅色的高跟鞋。

　　「來，這隻給你。」醜小鴨從鞋盒中拿出一『隻』高跟鞋遞給了我。

　　「？」我皺眉看著這隻鞋子「這個妳留著就好，妳應該比較需要，我的身高應該還不用穿高跟鞋才對。」

　　「又不是要你穿的，而且只有一隻怎麼穿。」

　　「那妳給我幹嘛？」

　　「這是灰姑娘的玻璃鞋，要是以後我變成天鵝你認不出來怎麼辦，所以這個是到時候留給你和我相認用的。」

　　「嗯……哦……好……」

　　「來，接下來是最重要的離別時刻了。」醜小鴨站到我的床鋪上，說道「現在把眼睛閉上。」

　　「一定要嗎？」我語氣懷疑地問道。

　　「一定要。」

　　算了，就當被騙吧。對於醜小鴨接下來要做些什麼，我心中已經有了一些猜測，既然都到了相聚的最後時候，她想怎麼辦也就由她吧。

　　猜測中，我默默把雙眼闔起。

　　「以後有空要記得來找我哦。」醜小鴨輕聲說著，語氣很是溫柔。

　　「一定，相信我，我以後每年清明節一定會去找妳的。」

　　醜小鴨許久沒有回答，也沒有任何回應，正當我覺得奇怪的時候，鼻間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噢！」

殺豬般的叫聲自我口中發出。我猛然張眼，發現醜小鴨滿臉笑容，笑嘻嘻地看著我。

　　「走吧，我爸在下面等很久囉。」

　　這……這……，這算什麼？有哪一國的離別禮節是咬人家鼻子的嗎？